刘禾:《持灯的使者》增订版序言
记不清这样的场景在过去十几年中重复过多少次:读者手捧一本《持灯的使者》,向我热情地诉说他们多么喜爱这本书。这总是让我感慨不已:今天竟然还有一本书,它能在不同的年龄层、不同经历的读者那里产生这样的回响,激发他们心中对一个逝去的时代的追忆和想象,这是多么难得!
可惜这本书已售罄多年。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这次决定再版,无疑给读者带来重温此书的机会,也给许多与之失之交臂的年轻读者带来了喜讯。在这之前,《持灯的使者》曾经出过两个不同的版本,最早是牛津大学出版社(香港)的 二○○一年的繁体字版;时隔八年之后(二○○九年),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推出了第一个简体字版。时光荏苒,简体字版距今也有八年之久,也就是说,这本书自问世以来,已足足经历了十六个春秋。
《今天》的诗人和作家对当代文学所作的突出贡献,我已在《序言》中说了很多,这里无须赘言。或许唯一需要强调的是,《今天》的诗人、作家和艺术家群体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发起的那次文艺理念上的大变革和文学形式上的大突破,虽然已成为昨天,成为历史,但我相信,其中的很多理想、追求和激情,将随着岁月的消逝变得越来越光彩夺目。何况,那场轰轰烈烈的文学运动在中国刚一落下帷幕,商业大潮和拜金主义就呼啸而来,堂而皇之地从根本上改变了文学生存的理由。相比之下,三十多年以来,《今天》杂志的编辑方针始终不渝地坚持文学的独立性和思想的前卫性,这一努力在今日大势之下就更值得读者的关注。无论如何,本书所提供的内容在经历长时间的洗淘之后,似乎更加纯粹,更有助于读者的思考。
由于增加了近十万字的篇幅,这本书的再版与前次相比,因此有了不同的规模和面貌,成为一个十足的新版本: “增订版”。
多年前,我在阅读“今天旧话”的栏目时,就时常碰到鄂复明的名字,后来为了编辑《持灯的使者》一书,我对早期《今天》杂志的出版和发行情况做了一些考察,始而了解鄂复明在《今天》编辑部里所发挥的重要作用。可以说,无论是《今天》杂志的刻印发行,还是与读者和作者建立书信来往,鄂复明都是其中的关键人物。由此,这次“增订版”收入了鄂复明撰写的《七十六号小屋的编辑部》和《忆一凡》,他的这两篇长文让读者朝着早期《今天》编辑部以及它周围的诗人和艺术家走得更近一些,看得更清楚一些。在文章中,鄂复明使用了他自己和赵一凡保存下来的大量文献和图片,因而对其他当事人的回忆做了一次重要的补充。早期《今天》编辑部的这批珍贵的原件经鄂复明整理之后,已于二○一一年秋季由《今天》杂志主编北岛正式捐给香港城市大学邵逸夫图书馆。
这次的“增订版” 还收入了杨桦撰写的《青春白洋淀》,此文见证了郭路生、芒克、根子(岳重)和多多等北京诗人的早期活动。继宋海泉的《白洋淀琐忆》之后,杨桦从个人的经历出发,为北京下乡知识青年的生活图景增添了生动的一笔,文中对细节的描述尤为可贵。由于受到篇幅限制,“增订版” 的个别篇目不得不有所调整,例如在补进万之的文章《也忆老<今天>》的同时,省略了一平的 《国槐》等等。此外,我在通读 “增订版” 的全部稿件期间,还对原文中出现的个别错讹之处做了订正,这里就不逐一列举。
牛津大学出版社(香港)二○○一年版本的《持灯的使者》曾经刊过一个“附录”,里面收入鄂复明提供的《<今天>编辑部活动大事记》,但这个“附录”在二○○九年的简体字版中被略去了。为了读者的方便,也为了学者今后研究的方便,我们这次在“增订版”中不仅恢复了“附录”,还将其扩充为三个部分。
附录一是学者李建立的一篇研究文章,题为《“星星美展”与<今天>杂志》,它对早期《今天》诗歌和美术之间密不可分的关系进行了细致的梳理。附录二收录了李建立的另一篇文章,叫作《文学青年的崛起:以<今天>读者之一蔡振华为例》,作者利用早期编辑部的档案文献,对《今天》杂志与读者之间的互动作出了个案分析,让我们对当时社会变革的一个重要动力——广大的“文学青年”群体——获得一个初步的了解。附录三则收入鄂复明和学者陈昶为这次的“增订版” 整理出来的 《<今天>杂志大事记(1978—2016)》,并附上《<今天>出版的主要专辑目录》。
这里我要特别提一笔的是《<今天>杂志大事记(1978—2016)》的整理。这项工作很辛苦,不仅费时费力,还需要极大的细致和耐心。作为本书的编辑,我被鄂复明和陈昶的一丝不苟所感动。陈昶负责的后一部分,即海外复刊后的《今天》大事记和主要专辑的目录 ,包括杂志自一九九○年以来连续出版二十六年当中的主要活动和出版情况,其中工作量的繁重可想而知。陈昶与鄂复明密切配合,不仅及时完成,并在王思维(我的研究助理)的全力协助下,整理出了一份相对完整和可靠的“大事记”。
最后我要感谢北岛、李陀、肖海生以及《今天》编辑部的支持,感谢史保嘉、田晓青、杨桦、李建立以及书中的所有作者对当代中国文学和对《今天》杂志所作的贡献。王瑞、芒克、黄锐和鄂复明等人提供的历史照片,大大丰富了“增订版” 的历史现场感,对于他们的支持我无比感激。
刘禾写于纽约
二○一六年九月二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