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半仙”升官记
作者:袁海善 编辑:伦智英
“杨半仙”自从给矿长老婆治好了邪巴病,他和矿长一家的关系就像锅底烧了干柴,很快就热乎起来了。此后,他常常跟伙计们说“矿长是咱的朋友”。不管谁听了,都会一下子对他肃然起敬起来。都说,和矿长交上朋友,一张纸画个鼻子,得多大的脸啊!
杨半仙不光会治邪巴病,还会打卦算命,测字相面,看手相,选日子,看阴阳风水。他常和伙计们吹乎,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百年,后看五百载。许多伙计听了都笑,说,你要真有那个本事,还用得着没白天黑夜地钻煤洞子吃煤灰。
杨半仙务上这一行没有拜师学艺,是照着书本现买现卖瞎琢磨的。起因是他招工到了采煤队,头一天下井就遇到工作面大冒顶,被吓破了胆,就十分后悔不该争着抢着当这么个破工人。无奈一张“采掘工人登记表”,就像一张卖身契,把他牢牢地拴在了井下。他常愁眉苦脸地和老婆说,“世上活路千千万,干嘛非要吃这碗阴间饭。”老婆说,“你要有能耐,就调上来吃碗阳间饭,也算是个爷们儿。”杨半仙恨得直跺脚,骂道,“操他娘,人为啥还要吃饭,要是活着不用吃饭,天王老子也别想管着我。"老婆说,“这不就结了,人这一辈子拼死拼活挣大命,还不全累在这张破嘴上。"
说来说去,杨半仙还得考虑一家人几张破嘴吃饭的问题。他想,现如今提倡让少数人先富起来,我为什么就不能找个既来钱快,又不费力的营生。一连几天,他白天琢磨,黑夜琢磨,坐着琢磨,走路琢磨,到底琢磨出一个最适合自己的好项目。他想,这山沟里人都迷信,谁家有红白喜事,大事小情,都害怕犯了忌讳。也是为了图个吉利,都舍得花钱找个明白人掐算掐算。那些个被称作阴阳先生,算命先生的人一顿云山雾罩地瞎忽悠,几拾块钱就到手了。杨半仙想,这钱来得实在是太容易了,天底下除了当官,再没有比这更好的营生了。
后来,不知他从哪里弄来些《麻衣神相》,《风水大全》,《周公解梦》之类的书,在家里像考大学那样认真学习研究,上班就三天打鱼,二日晒网,弄得队长书记经常阴着脸到他家访勤。
老婆见杨半仙经常旷工,在家神神叨叨地看这些老皇历,月末开资拿不回几个钱,日子过得紧紧巴巴,脸色就比队长书记更难看,常恨恨地说,“你就是看多少书,也是块下井挖煤的料。你就死心踏地挖你的煤好了,别不知道自己半斤八两。” 老婆专戳他的痛处,杨半仙也不敢发火,小心地陪着笑脸,说,“不是有个什么大人物说,书藉是人类往上爬的梯子,是不是这么说来着?咱学点东西,保不准哪天就变成一条来钱的道儿。”
杨半仙看了一阵子书,自觉就好像有什么仙家附在了身上,自己那双眼好像不是原来那双眼了,那颗心也不是原来那颗心了,就很想找机会比试比试。他闹玩一样给伙计们相面看手相,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伙计们都说他看的挺准,并送了他一个比广告效果更好的“杨半仙”的外号。
伙计们说他看得准,就像上级给他发下来个营业证书。打这以后,他就大着胆子放开手脚,四下里给人打卦算命,测字相面,净干些神神叨叨叨的活儿,渐渐成了无所不能,无人不晓的杨半仙了。
自从干上这一行,杨半仙家的生活就有了明显变化。肉的香味,鱼的鲜味,不断地从他家门口飘出来,满满地香了一条长街。杨半仙老婆也开始花枝招展起来,大街上,屁股一扭一扭地学着走起了模特步。杨半仙在家里的地位也一下子抬高了。老婆再也不敢甩脸子给他看了,一天三顿饭,都乐呵呵地把小酒壶烫好,伺候爹一样伺候着杨半仙。
杨半仙给矿长老婆治好邪巴病,是矿长几个邻居老娘们瞒着矿长去找的杨半仙。矿长老婆犯起病来,真是吓煞个人。怎么一个文文静静的美人胚子,一犯起病来就不知羞臊了。大白天里脱光了衣服在屋里蹦来蹦去地跳舞,那细腰扭得麻花儿似的,还不断发出“吱吱”的怪叫声,让人听了头皮发炸。几个邻居老娘们背地里都劝矿长,说,你媳妇这病得的挺蹊跷,是不是找杨半仙来看看?矿长听了直摇头,说,“咱是党员干部,哪能搞这些迷信活动。"矿长不让去找杨半仙,邻居老娘们只好眼瞅着矿长媳妇瞎折腾。
眼看矿长老婆越折腾越厉害,有个老娘们情急之下喊了一声,“快去找杨半仙,让杨半仙来治它!"矿长老婆听了,顿时像五雷轰顶,立马就软了下来,缩手缩脚地呆呆站着,头低低的垂着不敢看人。几个老娘们趁机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帮矿长老婆把衣服穿了,又瞒着矿长派人急急地去把杨半仙找来。
矿长老婆见了杨半仙,便吓得哗哗地把裤子尿得精湿,地板上也热气腾腾地汪了一大片,浑身筛糠般不停地抖着。杨半仙强忍着刺鼻的尿臊味,走过去,也不搭话,斜眼瞅着矿长老婆走了好几圈,猛地大吼一声,“你姓啥?"矿长老婆被震得一抖,哀哀回答,“姓……姓黄。" “家住哪里?” “住……住大荒山……皇……皇叔洞。" 杨半仙问一句,矿长老婆底眉顺眼地答一句。杨半仙说,“像你这样的牛鬼蛇神,我见得多了,你说,是想死还是想活?"矿长老婆大嘴咧咧着,一幅要哭的样子,说,“想……想活。” “那好,我就留你一条小命,你立马给我滚,滚得远远的。要是再让我碰上,我这一针下去,定会要了你的小命,你可听明白了?”矿长老婆点点头,说,“听,听明白了。"杨半仙又大吼一声,“给我滚!”矿长老婆身子又是一抖,接着便清醒过来。从此以后,矿长老婆就再没犯过这个病。
杨半仙给矿长老婆治好了邪巴病,矿长很是感激。怎样打点杨半仙这个人情,矿长早就想好了。咱一个党员干部,堂堂矿长,咋能去玩老百姓送酒送烟送罐头那套小把戏。等有机会提他个一官半职,不比什么都好。在矿山,许多人头上的乌纱帽,就是领导当礼物给戴上的。
矿长几次来到采煤队,都问队长胖头鱼,“杨半仙这小子工作干的咋样?”队长胖头鱼猛然想起杨半仙和矿长的关系,忙把到了嘴边上的“工作很一般,上班总是三天打鱼二日晒网"的话咽进肚子里,说,“干活挺好的,班也上得勤,是采煤队一把好手。”矿长说,“以后要注意培养年轻干部,有好苗子就注意好好培养。"队长胖头鱼心领神会,忙说,“杨半仙确实是棵好苗子。”
队长胖头鱼也曾找杨半仙看过手相。那时,胖头鱼还当段长,正是想当队长想得心急火燎的时候。队长胖头鱼对杨半仙说,“你给我看看,我这辈子咋样。"杨半仙也不推辞,抓过胖头鱼的手放平了,很认真地看了,指着手掌上的一条纹络说,“这是条婚姻线……”不待他说完,胖头鱼便说,“不看这个,不看这个,主要是看看别的方面。”杨半仙明白这“別的方面”是什么意思,就指着另外一条纹络说,“这一条是事业线。”认真地看了,说,“哈!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你老兄原来是块当官的料,是小孩的鸡子一一大有出息呢,如遇到了你的贵人,你当个队长井长那是不在话下。”一句话把胖头鱼说的差点儿美出鼻涕泡来,咧着大嘴嘿嘿地乐,说,“我哪里有那么大的能耐,当这么个小破段长,还成天累得我脚踢后脑勺哩。”
时间不长,胖头鱼写的那封告原采煤队长二狗截留,虚报冒领工资的匿名信就起了作用,二狗被免去了队长职务,井口就提拔胖头鱼当了采煤队队长。矿长几次明里暗里提培养杨半仙的话,队长胖头鱼时时刻刻记在心里。他认真掂量了提拔杨半仙哪头炕热,想,以后借着杨半仙这股东风,还怕自己将来没有发展前途。
想到自己一片明晃晃的仕途道路上,说不准什么时候,乌纱帽就会“吧嗒"一下落在自己头上,胖头鱼的心里就像蓬蓬勃勃地长了草,忍不住就私下里和杨半仙说了打算让他入党当书记的事儿。杨半仙听了吓了一跳,说,“你不是逗我玩吧?我一天神神叨叨净搞些迷信活动,能让我入党当书记。”队长胖头鱼嘿嘿地笑了,说,“要的就是你这个神神叨叨的劲儿,你要是不神神叨叨,还真轮不到你来入党当书记。”杨半仙想了想,又问,“那我入党当了书记,还能给人家帮忙不?”队长胖头鱼知道,他是害怕断了自己的财路。就说,“操,你入党当了书记,还能把咱这儿的老风俗习惯给改了。人家有事找你帮忙,你不去人家能乐意?”
听了队长胖头鱼这么说,杨半仙这才放了心,就立马写了入党申请书,队里头头很快派人搞了各种材料,又连着开了几个会,就把材料报到上级。没过几天,就一路绿灯地批了下来。
杨半仙入了党,井口就把采煤队原来的书记调走,提拔杨半仙当了书记。班前学习会上,杨书记经常对几个调皮捣蛋的小青年敲山震虎,说,“我是专门治邪巴病的,黄皮子闹邪我都敢治,还怕你们几个臭小子闹邪。”几个小青年听了,都吓得头皮发炸,害怕杨书记拿自己当黄皮子治了,一个个见了杨书记,像是老鼠见了猫,都老老实实地挖煤。
井口和矿上的领导都夸杨书记会作思想政治工作,会作青年工作。年末,授予杨书记“优秀党务工作者"光荣称号,并颁发了烫金的大红荣誉证书。还几次让他在全矿政工干部会议上,作了“如何做好一线青年工人的思想政治工作"的经验介绍。
转过年来,矿上就提拔杨半仙到全矿经济效益最好的一个公司去当了总支书记,成为矿上一名科级干部。之后,他忙里偷闲,还常常四下里给人打卦算命,测字相面,看阴阳风水那一套。据说,经过几年历练,他早已成了远近闻名的,集多种技艺于一身的阴阳先生,连省城的一些大人物有事,都开着小车来请他。
作者简介:袁海善,网名:白头醉翁,吉林白山人,松树矿退休职工,爱好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