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鹏飞（广西）
今年春节老下雨，山野、田原到处都是湿漉漉，天地间宛如一个伤心的人眼里饱含着泪水。农村已经住进新楼，下雨对老百姓影响不大。然而，我担心是旧村子里的那些老房，它们能否熬过这个春天？那些破旧的老房子都是祖辈父辈留给我们的家。随着经济的发展，村上人已搬迁到离老村子不远的公路两旁，新起的楼房像雨后春笋在那块土地上长了出来。这不仅改善了人们的生活，还完成了村上人的面子工程。现在农村，如果不起楼房，不买车子，儿子很难娶到老婆。过去老村的“市中心”，现在已变成新村的“郊区”，老村子逐渐被人遗忘。村前的古井，过去人气最旺，自从架接自来水后，古井已被遗弃。古井的位置非常中心，它影响了新村和旧村的通行，变成了后生仔们最痛恨的一个窟窿。为了开通公路，年轻人还锯倒原来被老人视为保护神的村头两棵大树。过去，两棵大树站着遮风挡雨，如今如同两根吃剩的骨头扔在地上。它们身上长出来的野菌被孩童们摘来玩耍。两棵大树的根被年轻人用勾机从地底下刨了出来，它们死相非常难看，宛如两个可怕的怪物，在风雨中伸着无助的手，张牙舞爪，举向天空。大树已被尸解，树根和树干被割成几段。偶尔有小鸟飞回来，它们站在大树原来的干上，哀嚎几声，拉包热粪，然后匆匆地飞走。小鸟未见过树根，它们不降落在树根上。它们只站在树干上寻找过去的家。然而大树被砍伐后，不说树叶就连大树的枝丫都已经埋在土里腐烂成泥，哪里还有什么小鸟的家？小鸟找不到家，或许心里有些难受。只可惜小鸟不说人话，它们嘴里的哀嚎到底要表达什么样的心情？我无法得知。从明面上看，小鸟有些固执和简单，它们怎么不学学人类——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当下，农村都用上了液化气，建房也不需要木头，就连家中所有的家具都可以到县城去买现货。所以倒在雨中的两棵大树，已经一文不值。只要大树不再妨碍新村子的发展，年轻人也懒得再去补刀，这样它们终究还是可以寿终正寝。今年春节老下雨，还未放完的鞭炮都湿润了，这急坏了村上的孩童。当下，家家户户都装修得那样豪华，大人是不可能让小孩子在家里乱放鞭炮。然而，屋外不停地下雨，孩子们又无法到雨中去放炮，简直把他们弄得茶不思，饭不想，甚至因此而失眠。城市和农村还是有所区别。城里的小孩平时除了正常上课，节假日还去赶兴趣班，他们没有时间玩耍。我抓住春节全国放假的机会，带儿子回到老家。我想让儿子懂得回老家的路，同时还想让儿子体验一下乡下生活，好让他回城后更加珍惜城里的生活。我是考上大学走出了家乡的大山，最后落脚在城里过上“非农业”生活。儿子是我的后代，他不用吹灰之力也成了“非农”。眼下，我在单位又是一个科室的小领导，儿子的身价也水涨船高。所以，一回到老家，儿子不用任何的推选，他就名正言顺地成为村子里孩子们的“头”。我站在雨中看着他们打闹，心里一直在想：如果谁冷落了我的儿子，那么此人一定非常落后，他根本赶不上时代的潮流。在城里，我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根本算不上是哪一根“葱”。不过一回到老家，我就是一个香饽饽，儿子也沾了不少的光。从城里要回老家的那天，儿子抱着他特别钟爱的滑滑板，他要回到老家展露他脚下的风彩。今年春节老下雨，到处都是湿漉漉，这下为难了我。老家的路虽然已经铺上水泥，但是没有护栏。儿子在一帮孩子的追赶下，他脚下的滑滑板在雨中格外疯狂。滑滑板并不长脑，它不懂谁是谁的儿子，就算是个太子，滑滑板同样可以把他带进沟里。今年儿子考试全班第一，他履行了我和他的合同。眼下儿子有点疯狂，我实在不好干涉“内政”。自己毕竟不是美国人民民主选举出来的总统，心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然而不去干涉儿子的“内政”，我又担心儿子出事。儿子是我宝贝，是我心头最软的那块肉，如果他真的出了事，那要地动山摇。今年春节老下雨，我心头从未干过。记得那年离开家乡，天空也是下着大雨；前几年的一个雨天，我在公交车站给个女孩送把雨伞，后来她成了我的老婆；再后来，也是一个下雨天，我老婆在医院生下了我的儿子……我对雨天其实不太反感，但是这轮我有点心烦。我本打算带儿子去认祖坟。可眼下雨下个不停，云雾笼罩了所有的山。就算我打雨伞牵儿子爬山涉水去找到祖坟。回来后，儿子未必还能够记得，这真的是一个烧脑的问题。如果人活在世，连自己老家和祖坟都不知道，那岂不是一块漂浮不定的浮萍。如同泉水离开泉眼以后，从此背井离乡。就算最终能够涌入大海，乡愁也足可煞杀人的心灵。今年春节老下雨，我回老家过年比较明智。今年村里还有人在，明年他们都要迁到城里。当下全国在搞扶贫，年轻人都想到城里生活。农村的孩子需要到城里读书；农村的老人需要到城里看病，这是社会的进步。在酒桌上有老人表示不愿进城，他们说舍不得自家的土地。然而几杯酒下肚，他们又说不愿死在城里，不愿死后被人火化。于是他们要我做他们孩子的思想工作，他们担心孩子进城以后不再回来。我劝老人不要担心，他们的孩子只是进城打拼，为国贡献。只要他们的祖宗还埋葬在这块土地上，这里就是他们的根，他们迟早都会飞鸟归巢。说完这些，我走出大门，一个人站在雨中一片惘然。这次过完春节，我要返城，不懂得以后何时才能又回老家？一滴雨水突然滴进我的眼睛，我的眼泪像雨水一样簌簌地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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