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伯特的诗(六首)

《有家具的房间》 在这个房间里有三个手提箱 一张不属于我的床 一个镶有一面发霉的镜子的衣橱 当我开门 家具停住 我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汗水失眠和床单 一幅画挂在墙上 画的是维苏威火山 和它冒烟的山口 我从没见过维苏威 我不相信有活火山 另一幅画 画的是一个荷兰家庭的室内 处在阴影外 一个妇人的手 正倾倒着一只锡罐 一束牛奶从那里款款流出 桌上一把刀一块餐布 面包鱼一把洋葱 跟随着一道金色的光线 我们来到三级台阶之处 打开的门显露 一座花园的一面 叶子在光线里呼吸 鸟儿维持一天的甜蜜 一个不真实的世界 面包般温暖 苹果般金黄 剥落的壁纸 陌生的家具 镜子上的白翳 这些才是真实的境地 在我的房间 在三个手提箱里 这一天溶解在 一个梦的水域 《地里的盐》 一位妇人走在路上 她的披巾斑驳如一片牧场 她将一个纸袋 紧紧抱在胸怀 这一切发生在 正午十二点 在小镇最迷人的一带 这儿游客们被带到 有天鹅的公园 有花圃的别墅 望远镜和玫瑰 一位妇人走在路上 带着一个鼓鼓的袋子 ——妈妈你怀里抱的是什么 忽然她跌了一跤 一粒粒糖 从袋子里洒出来 妇人曲下身 她眼睛里的神色 没有一个擅画破裂水罐的画家 能够描述得出 她黝黑的手抓着 这些四散的珍物 她归还 明亮的泪珠和灰尘 多 久 她 一直 跪在她的膝盖上 仿佛她希望收集 地里的甜 一直到深处最后一粒谷物 《代达罗斯和伊卡洛斯》 代达罗斯: 去吧我儿你要记住你是在行走而不是在飞翔 翅膀只不过是一件装饰品事实上你走在牧场 热风是夏季里的温暖的土地 冷风不过是一条奔走的小溪 天空充满着叶子和小小的牲畜   伊卡洛斯: 我的眼睛像两块石头直直地落向大地 它们看见那农夫正翻动着泥块 一只虫子正在一条犁沟里蠕动 一只害虫咬断植物和土壤之间的纽带   代达罗斯: 我儿那些都不是真的宇宙是绝对的光 大地是一碟阴影看在这儿玩耍的色彩 灰尘从海上扬起水汽向天空上升 一道彩虹正由高贵的原子们生成   伊卡洛斯: 我的胳膊疼父亲由于这空中风的吹打 我麻木的腿渴望着坚硬的石头和松针 我不能用你的方式直视太阳父亲 我是被大地的黑色光芒淹没的那人   对灾难的描述 现在伊卡洛斯头朝下地栽落 最后所见是一个孩子的脚跟 随即他就被饕餮的大海吞噬 他的父亲在上面大声哭喊出一个名字 既不属于一个脑袋也不属于一个脖子 而是属于一个回忆   评论 他太年轻他不懂翅膀只是一个比喻 一点蜡和羽毛和对地心引力的无视 它们不能让身体保持在一个很多英尺的高度 关键是我们的由大量 血液提供驱动的心脏 应该时刻充满着氧气 而那正是伊卡洛斯不肯接受的事情 让我们祈祷 《看》 寒冷的蓝色天空像一块天使们在其上 庄严而神秘地打磨它们的翅膀的石头 在阴影悬崖之上它们踏过光芒的梯级 慢慢地消失在人们想象中的天堂 而在另一些时刻它们更加苍白地出现 在天空的另一边在眼睛的另一边 别说那不是真的根本没有什么天使 你陷入了你慵懒的肉体的池子 你是以你眼睛的色彩来看待万物 并对你睫毛边缘的世界保持厌倦 《致马可·奥勒留》 ——给亨里克·艾尔岑贝格教授 晚安马可吹灭蜡烛合上书 因为群星金色的提醒 已升起在头顶 天空正说着某门外语 这些野蛮人出于恐惧的喊叫 你的拉丁语(1)理解不了 恐惧持续不断的飘在 脆弱人间的黑暗恐惧 开始袭击它将获胜听 它在嚎叫元素无情的 河流将淹没你的散文 直到世界的四面墙壁全都倒塌 至于我们?——在空气中发抖 以灰烬的形式飞舞搅动着以太 咬我们的手指寻找徒劳的词 拖拽着身后落在地上的影子 好了马可最好收起你的平静 越过黑暗把你的手伸给我 让它发抖当瞎眼的世界击打着 五种感官像击打一把七弦琴 叛徒们——宇宙和天文学 对星辰的计算草叶的智慧 和你的无边的伟大 和我的无法控制的泪水马可 (1)马可·奥勒留著名的《沉思录》实际上是用希腊语写的。 诗集《墓志铭》 《序幕》 他 我向谁表演?闭紧的百叶窗 傲慢地发亮的球形门把手 雨水的低音管——凄切的檐沟 在废墟之间起舞的一群老鼠 院子里简陋的葬礼上 由贝壳奏出的最后的鼓声 交叉的两块木板被打成筛子的头盔 以及天空上的一朵壮观的火之玫瑰 合唱队 牛肉在扦子上。 褐色面包在烤炉里膨胀。 火熄灭。永恒的只是一星残剩的火苗。 他 以及十字架上的一段草率的墓志铭 短促如一支枪的射击的姓氏 “格里芬”,“沃尔夫”,“布里特”(1)——现在 已闻名红色的在雨中滴淌的颜料 此后我们将绷带洗了多年 现在没人流出一滴泪 一位士兵制服上的纽扣 在一个火柴盒中琅琅作响 合唱队 扔掉纪念品。烧掉记忆,步入生活的新河道。 只有大地。唯一的大地,其上是一年的四季。 昆虫及人类的战争之后是一朵花上的迅速的死亡。 谷物将成熟。橡树将开花。河流从群山流向海洋。 他 我溯流而游而他们跟着我 他们执拗地返回我的凝视 顽固地低语着古老的话语 我们吃我们的绝望的苦面包 我必须把他们带到一个干燥 的地方并把沙子聚成一堆 在花朵四散的春天把他们 带入一个深沉浓绿的睡眠之前 城市—— 合唱队 城市已逝 沉入地下 他 它仍发着微光 合唱队 森林中的树木正在腐朽 他 一个荒凉的地方 但头顶上的空气 由于他们的嗓音仍在发颤 …… 一条浑浊的小河在其中流泻的战壕 我称它作维斯瓦河(2)。很难承认: 这就是我们命里注定的爱 这就是常常刺痛我们的故乡 (1)波兰抵抗军战士的化名。字面意思分别为“秃鹰”、“狼”、“子弹”。 (2)波兰同时也是中欧和波罗的海水系第一大河流 。又称维斯图拉河。 (木豆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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