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作】唐朝日记 | 杨辉峰 / 开普饭

杨辉峰

唐朝日记

三月。乾州。桃花。一抹微红。几只蝴蝶。翩翩飞。

那个转身的过客，看一眼。唐朝，那截子被眼泪淋湿的诗句。越来越短。越走越远。大慈恩寺的钟声。回响。延伸……

一个王朝的断梦。幽咽低沉。星辰如昨。昨如星辰。

古长安。风横雨斜。

大唐芙蓉园。歌舞升平。贞观盛世。

干云凌烟阁。英雄青冢。李家江山。

安史之乱。中兴再起。唐十八陵。铺展着一个朝代。你是否看到这当年的盛宴？那闪烁其辞的酒盏，是否知音的梦呓？我的寂寞映照着，在你清清如水的铜镜里，在你的眉梢。

颜筋柳骨。颠张狂素。郊寒岛瘦，贺鬼白仙。同样抒写着一个绝美的王朝。最后一轮明月看过，最后一碗豆腐脑吃消。大唐风流。如数家珍。

东风。残照。春草。山坡。无字碑。

寂寞的天空。一千种期盼。唐朝的月亮。晾晒着诗歌。

无字碑。抚摩。抚摩。无字碑。六点三米高。

那年，你一个人，从秦蜀古道，风尘仆仆而来。那样的孤独，那样落寞，你的江山，你的丈夫，李唐宫阙，尽被篡改。满目苍凉，今是昨非。

女皇啊，你什么时候，生满岁月的雀斑，我记得，你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啊。我记得我们梦里是邻居。竹梅青马。两小无猜。你遥远的步子，自梦境走出。你灿亮的眸子，一如当年。十四岁的你，那样的迷人。

无字碑。未及二点三米以上，我的身高没我的愿望远。伟大的期盼，在伟大的历史面前，失色，惊诧。我没有触到彩色的音阶，古老的诗行，渐行渐远。千古一谜。迟疑。迟疑。我不知道，应该怎样重读，这残章断句。阳光普照，一视同仁。你的头颅，我的头颅。同一个太阳在燃烧。

黄巢沟。疯长的艾蒿和庄稼，甚至牛羊。呼吸着一个王朝的胭脂，喂养着一个古老的月亮。守陵石像。没有头颅的使者，沉浮千年，臣服不亘。

述圣纪碑。沉默不语。千言不真。大美不言。

金发的老外惊异之余，可惜无奈的摇头，把一个朝代的遗憾摇碎。目光如炬，金属的重量，石头般的惊叹。黑夜让月亮回到唐朝的天空。

我是杜甫，长发飘飘，走在大街上无人能认识我。我当年是杜工部。

我是否还是写诗的杜甫，我的稿纸用完了，我把抽水马桶上的卫生纸拿来，写啊，写啊，揉啊揉啊，歪歪的诗句就从天上跑下来。

唐朝的月亮就黯淡了，我一人在银色的叹息中拼命的敲击着键盘。

我开始制造着诗经里的残章。我的词语在睡眠，我的妻子在打鼾，我的小儿在CS。我是诗人杜甫啊，所以我敢想，我的诗歌漫天飞，从唐朝一直飞到二十一世纪的早晨。

昨日，我从关中一口气跑到庐山。诗弟曾李白谪居于此。他是诗酒风流的浪子啊，我是语长心童的看客。我们相遇不容易，绵绵秦岭，白发三千。滚滚长江，萧萧落木。我们的缘分无限好。我灵魂漂流，溺死湘江的消息，你是否听说？千秋琵琶，酒肠寸断。

耒阳岳阳，平江偃师。海角天涯。身在何方，魂归何处？

贞观十年，乾州城。丝织品次第摆出。锦、绫、绮。

天宝八年，幽州。范阳绫。大量被纳贡入宫。

蜀绣。苏绣。湘绣。天下名绣。说不尽是唐绣。

“红楼富家女，金镂刺罗襦。”

绡纱绫罗锦，绮绶练绦绳；经过绸线弦网后，就是染色了，青、绛、黄、白、皂、紫。工序罗列，名绣传世。　　

那时，奶奶咿咿呀呀的纺车响起，她给我讲，刚进宫的武才人就跑到昭阳宫，卖弄家乡的蜀锦。被人取笑。

是的，迷漫醉心是花晕，吹弹欲破惟蜀锦。章彩绮丽，光华照人。风吹欲动，手触及翔的五彩凤凰联珠纹，花草鸟蝶，天女散花，针法无羁，挥洒自由，绣的了得，奶奶一生没有见过真正的唐绣，她却穿过不少的缎妆，上面有唐绣的影子。龙凤对称纹的，百鸟朝凤纹的，棋格锯齿、十字徘徊的几何纹的，还在奶奶的百宝箱底压放着，不曾穿过。斑斓绚丽。条纹的晕锦，鸟兽成双对，联珠花锦簇的织锦，开始在我的视线里铺陈。那是我在古都长安的一家博物馆里所见。

谁在一张白色布帛上，轻描淡绘，然后一针一针缝扎，跌入染缸的是谁玉碎的叹息？彩云般的晕染着你的梦境。一染就是秋红春绿，就是半个锦绣江山。

天宝危机。三彩盛极。工艺精美，品种极丰，产量颇大。

看呵，丰满明艳，雍容华贵的如云唐佣。在玻璃和玻璃之间叹息，在镁光灯下毫无羞涩地微笑。曾经浓妆艳抹的你，是我梦中的情人么？满壁风动，如沐春雨。或者安详，或者忧悒，或者舞蹈，或者骁勇。只是，古典的伤口，烙下你目光里的伤痕。一盏灯，开放着一个盛世的传说，浅浅淡淡，挪到大唐的韵脚里。那些光亮的瓷器被打磨的分外妖娆，那一定是赝品。

人物俑。载歌载舞。马俑。驰骋疆场的骏马。扬蹄飞奔的战神貌，引颈长嘶的英雄姿，伫立徘徊的寂寞者，俯首思觅的思想者。骆驼俑。载着胡人和汉人的骆驼。忍辱负重。跋涉于丝绸之路，大漠深处。那反弹琵琶的美人，不知疲倦。把一堆堆瓶、壶、杯、盘、碗、盒、盂、砚、枕、炉、柜放在一起。放在一起，堆砌出一个瓷器鼎盛光华夺人的时代。低垂的帷幕里，三彩盘、三彩粉盒，三彩坛、三彩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