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徐林申/英雄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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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林申

三爷买了一匹年轻的雄马。战乱年代，买得起马，算是富庶人家。三爷家有十多垧地，需要一匹马效力。

马四腿匀称，蹄子又大又圆，脖上的长鬃呈银灰色，身上的毛却像炭火一样红。乡亲们赞叹不绝。

谁知，让它上套拉车，竟然奋力抗拒。硬把它轰进辕里，才往背上搭驮子，又一尥，跳出绕着院子狂奔。三爷飞快地上了栅栏，挥着鞭子朝空中甩鞭花。还是马跑了会儿自己歇脚，他才怒气冲冲地跃下，揪住嚼子，照马的脑门上给了几拳。

三爷退让一步，不拉车就不拉车吧，直接去地里拉犁，于是牵着马往地里走。马欢实起来，它脚步轻快，时时小跑几步，脊背轻颠，屁股微颤，皮毛上闪过缎子似的亮光。

三爷突然想骑马，让马停下，抱住马脖子就往背上爬。还没上去，马脖子一甩，蹶子一尥，三爷就躺地上了。他爬起来，揪住嚼子又是几拳头。马才买来，他还舍不得下劲儿打。

面对铁光闪闪的犁，马不屑一顾。它被鞭子抽着，绕犁转圈、喷鼻、长嘶，烦了就往远处跑，跑得又轻又快，十分飘逸。附近地里的人都停下活儿拦马，分站在各个路口，张开双臂，见马过来就放声吆喝，把它逼回三爷手里。折腾半天，一分地没犁，三爷累得喘吁吁。

三爷把马拴到地头大杨树上，马头紧贴树身，只有马身子可以左右走晃。把马拴成这样，三爷十分得意，除非它把大杨树拖倒，否则休想逃。拴好马，他褪下铁锨柄，照着马背上咣咣地挥去。

马仰天而鸣，咴咴长叫，拼命尥蹶子，掣得树枝子忽啷忽啷响。三爷边打边看马的眼，只要它不服，就接着打。一阵疯狂乱打，马口吐白沫，双眼翻白，全身哆嗦，屈腿跪了下来。

三爷解下它，牵到犁边，顺顺当当套上了。马垂头丧气地拉着犁，无精打采走了几趟，站住了。三爷举起鞭子照它屁股上一甩，它朝前走几步，又停下。挨一鞭子，又朝前走。这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半天晃荡过去了。

后半天它更懒，能耍就耍，能拖就拖，还会转着眼珠子看鞭影。念在它已挨过一顿毒打，三爷按住气，暂且宽容它。收工时候，这马又欢实起来，它迈着轻快的步子，时不时喷个响鼻儿，全然忘了身上的疼，似乎根本没挨那顿揍。

第二天它故伎重演，绕着犁转圈、跑，人们拦它，追它。三爷打断几根杆子，才使它就范。它懒洋洋地左摇右晃，病了似的三步一顿，五步一停，时时掀起上唇，露出粉红的牙龈叹口气。等到回家，它又欢天喜地。

几月过去，三爷打折了铁锨柄、锄头柄、四齿钉耙的柄。结果一样，它依然撂挑子磨洋工，打疼了下跪，不打了照样耍滑。

三爷突发奇想：它总不会是千里马？千里马不屑种地，跑是它的长项，不如让它放开跑跑，看它到底是个什么马。

谁来试骑呢？

三爷的三儿子宝贵，刚二十出头，和这马一样不爱下地，整天闹着要当兵，驰骋沙场。听说让纵马奔驰，他来了劲儿，找出破鞍子，爬上马背，双腿一夹马肚子，马就跑起来。先是小步慢跑，很快四蹄生风，像一支红色的箭向黄河射去，又从岸边折回。算一算，20分钟跑了20里，合一分钟一里。照这速度一算，虽不能日行千里，也能行八百，可算良马。

怪不得它不爱下地，怪不得偷奸耍滑，它有资格啊。想到它仅次于千里马，三爷兴奋难抑。

但他很快清醒过来：“我要它有什么用？我要能拉车耕地的普通马。”它不下地，怎么办？只好卖掉。但它大名远扬，谁要？

宝贵说：“爹，我骑着它去内蒙吧。那里的人识货，说不定能卖高价。反正麦子种上了，冬天也不用牲口。”三爷一想，养这么匹不肯干活的马，生不完的气，就让三儿子去内蒙吧。

于是，宝贵备好草料袋子，穿上羊皮大袄，扎上皮裹腿，骑马出发。

一个多月后，三爷收到宝贵的来信：爹，我带马参加抗日部队，当了一名通信兵。恕儿不孝！

三年后，三爷又收到宝贵的来信：爹，鬼子投降了！马在战火中立下赫赫功勋，将军授予“英雄通信兵”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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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徐林申，浙江温州人，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青年文学家》杂志社理事。作品散见于《参花》《散文选刊》《文化研究》《长江文艺》《时代文学》《中国教师》《中国文艺家》等报刊，多篇入选中学语文阅读理解试题。

出品/河南阅读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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