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淮河:在江口镇的乌江水岸
在中国,名叫乌江的河流有好几条。本文所写的乌江,不是项羽自刎的那个乌江,而是伍子胥打马过乌江的这个乌江,位于安徽省。
我这样开篇,目的有两个:一是安徽的这条乌江历史悠久,可能是乌江称谓的源头。二是本文的内容涉及到伍子胥这个人物。此处不再赘述,咱们直接上路,第二次去看乌江。
为什么是第二次呢?因为第一次去颍上县江口镇的时候,我没有想到会遇见乌江。在出发前,更是没有去研读“江口”这个镇名,不知道它是因为位于乌江汇入沙颍河的江口处而据地理位置得名。那时,只听说沙颍河湾地里的西瓜好吃,一时兴起,快马加鞭,跑去买西瓜的。
那天是雨水天气,我选择在沙颍河的左堤上行走。沙颍河全长620千米,是淮河最大的支流。它就在我的身边,在雨幕中,在河堤下的大叶柳那边缓缓地流淌着。在淮河的这条一级支流里,常出现大型的货运船舶,在沙颍河岸边,间隔不远就会有一处货运码头。
坝顶上的水泥路很长,居于青草地的中央,路面干干净净,只有水,没有泥。一位老妇在轻烟里蹲着身,捡拾地菜皮。这种半透明的菌类呈青褐色,生长在无污染的草地,滑软如绿豆粉皮。
来到江口镇,没有看到一个卖西瓜的摊点。这并不令人沮丧,因为我有新的发现——有几家卖煎饼面筋的门店,食客络绎不绝。这些门店的抬头都在强调自己是“正宗的”“江口的”煎饼面筋。
慕名而来,虽然没有买到西瓜,却收获了一个正宗的阜阳卷饼,不也挺好吗?
吃着卷饼,我在江口镇里信马由缰。穿过晴江商城的牌坊,又上到沙颍河堤坝,不远处有一个涵闸——乌江闸。涵闸的栏杆上悬挂着红色的条幅——居安思危除隐患,预防为主保安全。
走过乌江涵闸,又是一处货运码头,码头紧靠着乌江汇入沙颍河的地方。宽阔的沙颍河在雨季里水流滚滚。
这是乌江?
是的。
是项羽自刎的那个乌江?
不是,是伍子胥打马过乌江的乌江。
走淮河,我居然遇到乌江,遇到驻足于淮河的这条二级支流。我决定再走乌江,一并寻找古慎城遗址。
颍上县委、县政府住所地的城关叫慎城镇。因为颍上简称“慎”,别称慎城、慎邑。早在三千多年前的西周时期就建立邑治,周时为“慎邑”。“邑”是中国古代卿大夫的封地,邑的治所(政府机关所在地)叫“城”,“慎”是这个邑治所之城的名称。
古慎城遗址在慎城镇吗?NO,在江口镇的汤圩村。此处位于颍上县域的西北部,距离慎城镇约20公里。
二次启程,熟悉的场景在车窗外略过——路边的百日菊。沙颍河的绿堤。茁壮的玉米。瓜蒌棚里,硕果累累。在沟渠坡地上,一个个大大的西瓜蹲在瓜地里。如果当天空变得深蓝,天空中再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这坡地里的碧绿的西瓜又会是怎样的情形?
闲话少说,直奔汤圩村。在八里大塘处问路后,我在淮北平原的青纱帐里,向北,向西,再向北,向着古慎城遗址……乡间小路伴着沟渠,沟渠覆盖着初秋的浓绿,野鸭子摆着尾巴让我抓拍,四处蔓延着青青的玉米。
北方的青纱帐啊,北方的青纱帐。那随风摆动的长叶啊,时光象泉水一般涌啊,生活像海浪……
淮北平原的良田一望无垠,这里寸土寸金。山芋的藤蔓匍匐前进。芝麻的白花节节高升。玉米的秸秆紧紧挨着路沿,根本看不到抛荒的土地。
我在茫茫的绿色海洋中漂浮,必须向村民打听才能找到古慎城遗址。颍上民风淳朴,站在屋门前的两位村民成为我的向导。
老人说古城墙的垒土因村民取土已经矮了许多。中年人说现在不给取土了。在他们的指点下,我把车开进通衢大道。其实,路面窄的仅仅能容下车身。据说这条路原本很宽,被惜地的农民耕耘的几乎没了路的模样。路面板扎,车辆倒是真的没有陷进去。
路边栽种白芍的田地,已经被割草机割除干净,在等待着拾取白芍。车辆实在不能前行,只好停下来。路过的两名村妇站在我的车后看着我,久久没有离去。
大伙儿在青纱帐里穿行。老人指向青纱帐的深处,那里有一口辘轳井,还有这么深。他张开双臂比划着。他说马昭仪就是投的那口井死的。伍子胥搬来一块磨石盖住井口,说有朝一日一定为你立庙祭祀。抱着马娘娘的孩子打马过乌江,逃命去了……
颍上位于楚国疆域。在楚平王时代,有一个奸臣叫费无极,情商特高,擅长迎合国君的低级趣味,对楚平王曲意奉承,受到昏君的重用。
楚平王的大儿子芈建被立为世子(接班人)。芈建的婚配年龄已到,楚国向秦国求亲,秦哀公的女儿伯嬴便嫁到楚国。迎亲的是佞臣费无极。他见伯嬴生的漂亮,又知道楚平王好色,就唆使楚平王直接把儿媳妇接到宫中来,把陪嫁来的马姓女子调包给芈建。
后来,伯嬴生下儿子芈珍。为了讨好伯嬴,楚平王决定废除芈建。费无极担心公子建的太傅(老师)伍奢不同意,就开始加害伍奢,并要斩草除根。伍奢的三儿子伍子胥从父亲的信里读出杀机,果敢出逃。
公子建也被迫出逃,后被郑国国君所杀。伍子胥找到芈建的儿子芈胜和马昭仪,带着他们逃命,三人一马,后有追兵,马娘娘为减轻负担,借故投了辘轳井。
楚平王死后,芈胜随伍子胥攻入楚国报仇。楚王室把寿春附近的颍上封给芈胜做采邑(封地)。为了让羋胜小心谨慎,不要再惦念着为父亲芈建报仇的事,便给此城取名“慎”。
今天,慎城遗址种满玉米,有两倾地。我们在野草没膝的田埂上穿行,身边的玉米一人多高,根本无法看到“呈轴对称”“浅锅底”的地形。
中年人说走到那边,还有看出城墙的地形,比紧邻的地块高出约2-3米。走到田埂尽头,密密的橡皮树丛。尽管无法下去,但能感受到地形的高低差异。
我问乌江在哪儿?老人说就在那边,不远。我们折回头,接着在玉米地里穿行。中年人说等玉米收了,你们再来,地里能捡拾到古代的镏子(音)。
我们没有看到镏子。但走着走着,脚下会出现一些陶片,甚至一堆陶片。我在凤阳县临淮关古城村土城墙处看到的陶片,与这里的一样,灰陶,有简单的花纹,多为春秋战国时期的遗物吧。
老人指向那边,看到没?那就是乌江。没有看到哎。那就干脆走到乌江水岸去。
我们在乡野土路上步行着,田野深处无人家。草茂盛,雨洒下来,越来越大。淮阜线上的火车铿锵铿锵,看鱼的黑狗表情严肃,汪汪地叫着。中年人说再叫,再叫就把你得蛋子拽下来,变成女的。
鱼塘里的鲢鱼漂起来一条,身体肿胀变形。一只红红的小龙虾趴在鱼尾处,吃着鱼肉。呆呆的,见到人也不知道躲藏。看鱼塘的人很谨慎,问我们从哪里来?我们说从古城遗址上来。他的本意问我们是不是从疫区来。
乌江终于到了,就在眼前。不远处是一个十字形的水路交叉口——乌江与济河的汇合处。芦苇,浮萍,流水,乌江瘦了,岁月亘古不变。伍子胥打马一跃,浮光掠影,2500多年的时间变成东西南北,我的足迹变成色彩与感受。
慎城北依济河,西靠乌江、南距颍河3.5公里,三面环水。古人逐水而居,水是生命之源。但今天的乌江不再宽阔,被它润泽的人类欺占得孱孱弱弱。
我没有统计过,但在《古文观止》的前部分,伍子胥是出现次数较多的人物。他心中有执念,他想到,就要做到,他也做到了。他在含山昭关前的古道上心惊胆寒,那条古道,那年我也走过。
仁、义、礼、智、信是中国传统思想的精华。伍子胥救幼主是忠义,马娘娘舍生是仁义,伍子胥立庙祭祀马娘娘是信义。忠诚的使命在于抗衡奸佞,执着的意义在于迎来希望。比如我,二行江口,终于买到甜蜜的西瓜。
离开乌江,我又去看了一眼济河,这条河又叫四叉河,也是淮河的二级支流。它与发源于利辛县李寨村,从江口集注入颍河的乌江十字交叉在我的眼前。
淮河啊,江淮平原的母亲河。你的支流密布在江淮平原上,你的典故可能会成为佐证你资历的宝贵文献,你的土地把一个个历史人物传唱:
一匹马踏破了铁甲连环,
一杆枪杀败了天下好汉。
一声笑颠倒了满朝文武,
一句话失却了半壁江山。
《走淮河:在江口镇的乌江水岸》
作者:崔小红,怀远人,供职于淮南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