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尚:旧籍补缺闲话

  老话说:“马不吃夜草不肥,人不得外财不富。”古人说作诗,也是要说:“功夫在诗外”,好像实惠的东西都在“外面”。不过藏书读书的实惠也在书外我倒是现在才体会出来。我喜欢收藏老版的(汉外文对照读物)外文字词典,当然不是收藏有多少多少册,可以成什么家的那种。我收藏的标准是以现在出版的新书《民国时期总书目——语言文字分册》中所未收者为主。也就是原北京图书馆,上海图书馆,重庆图书馆都没有的书为主。

  第一个收获就是,我以为这本书的名字应该改一改,当叫“三家图书馆所藏民国时期书目”之类。这样让人一看也就知道这是一部联合书目,而冠以“总书目”,就容易叫人误以为是把民国时期的图书全都收进去了。我买这书就是因为这个书名,所以一直把它就当是民国时期图书的总目录看。现在才明白,读书原来是不能全凭印象。

  先说一个例子,文化学社1934年7月初版《莎士乐府故事精选(附汉文注释)》,书的译者叫李冠英。这是一部英汉文对照读物。书的英文名写作“Best Stories From Shakespeare Selected and Annotated With Notes”灰色书皮,黑字书名,极其简朴,印刷颇精且纸质甚佳,共382页。前206页为正文,后176页为注释。文化学社原址在北京和平门前,这个汉文书名是旧译,在今天看来有那么点别扭,不过这并没有妨碍我一见到它眼前就发亮。当时正是非典流行得最厉害的时候,家人不让我去旧书摊,可是我还是去了,不仅去了还带回了这本好旧书。

  书名我以为还是译为《莎翁最佳故事精选注释》为好。

  说这书是一本好旧书,一是书品甚佳,二是此书《民国时期总书目语言文字分册》失载。这部总书目著录的这类书有如下几部:一为《莎翁乐府本事》(附汉文注释),英国人M.兰姆,C.兰姆改编,奚识之释注,上海春江书局1930年10月初版。一为《莎翁乐府本事》英国人M.兰姆,C.兰姆改编,何一介译,上海启明书局1941年12月初版。一为《莎翁乐府本事》为力行教育研究社译,重庆新亚书局1945年4月版。一为《莎翁戏剧本事》英国Charrles and Mary 著,桂来苏注释,上海中华书局1929年4月初版。还有一本名为《新体莎翁乐府演义》(英汉双解)英国Constance and Mary Mand著,WVDoherty 沈步洲注释,上海中华书局1917年3月初版。这些书全部著录在《民国时期总书目》语言文字分册中“英文读本”目下。唯漏收了我收藏的这本北京文化学社刊印本。总目中著录的几种莎翁乐府故事余皆于友人潘小松处得观。后于书摊猎得多部。

  文化学社本莎翁故事精选,共选故事9篇,依次如下:

  “The Tempest”(暴风雨)

  “As You Like It”(皆大欢喜)

  “King Lear”(李尔王)

  “Macbeth”(麦克白斯)

  “The Merchant of Venice”(威尼斯商人)

  “Much Ado About Nothing”(无事生非)

  “Romeo and Juliet”(罗密欧与朱丽叶)

  “Hamlet,Prince of Denmark”(丹麦王子:哈姆雷特)

  “Othello”(奥塞罗)

  可以说莎翁故事集中的名篇大体皆备于此。莎翁故事集为英国著名散文家玛丽兰姆姐弟两人共同的创作。玛丽弟弟兰姆的随笔对于中国新文学的创作,尤其是对于随笔的写作影响甚大。他的随笔集《伊利亚随笔》一直在中国畅销不衰。

  莎翁故事集,原作刊于1807年,梁实秋称此书:“文笔雅洁,保存了不少原剧的字句。”据梁实秋说,最早把这部书介绍到中国来的人是林琴南先生,林先生给这书的中译本起了一个带有浓郁中国文人味道的名字《吟边燕语》。

  这部故事集,已经成为“八岁到八十岁的”人们攻读莎翁戏剧的入门书。解放以后,萧乾先生出了一个新译本。

  再一个例子是解放前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威克斐牧师传(附汉文释义)》注释者为马骥。总书目未载。可是书目中却收录了同书的另一中华书局版的《威克斐牧师传(汉文注释)》注释者为葛宗超。该书原作者为英国18世纪著名文学家哥尔德斯密斯。此书今译作《威克菲尔德的牧师》,这是一部对狄更斯的创作发生过影响的世界名著。狄更斯的名著《匹克威克外传》就是明显的受了本书中主人公普里木罗斯博士的形象的启发。

  商务印书馆版《威克斐牧师传(附汉文释义)》,初版于1910年,可见这部世界名著传入我国之早。我收藏的这册为1929年版,书品极佳。正是这本书的版权页上的一行铅笔字迹向我透露了又一本为总书目未载之书,此书还有一部武光建译注本,也是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可见这部世界名著在当时的中国读者中还是挺受欢迎的。

  书前有一幅原作者的画像,只是印制的欠精,远不如我收藏的一部英文原版《英国文学史》中的作者画像清晰。

  书前有一个“凡例”,其文字最能说明当时译介世界名著的想法。其云:在于“增进诵读之兴味,唤起文学之观念”。这种兴味也还是能从释义中体会出来的。就拿商务印书馆马骥注释本和中华书局的葛宗超本对比一下他们释义的例子,即可见出重兴味与不重兴味的差异。

  一个是,对于“All our migrations from the blue to the brown”马骥译为“宴居家内,不思外游”。颇有那么点兴味。葛宗超译为“我们的迁移,不过从青色的床搬到棕色的床”,葛译可能比较准确却少了些兴味。再看他们各自的释义,马骥是这样说的:“该牧师家中,寝室有二,以室内之床,悬以青色之帐,而别一室之床,则悬以棕色之帐。牧师时与其妻往来于此二室间。大都当夏时畏热,则如较凉之一室。而当冬令苦寒,则如较暖之一室。因之乐不思出。”这简直就可以作为一个笔记掌故来看。而葛宗超的释义就疏少这种特色,他是这样说的:“大约谓冷天睡在棕色的床上,似较暖。夏天睡在绿色的床上,似较凉爽。”这里“绿色”当为“青色”之误。这算是旧籍订旧,不多说。

  关于哥尔德斯密斯,《中国大百科全书(外国文学)》(上册)中说,他是英国诗人,剧作家,小说家。1730年10月出生于爱尔兰中部的帕拉斯。他的父亲就是一位牧师。后来长大以后斯密斯学的是医学,可是他却一直没有行过医。后来开始从事写作,以一篇题名为《关于欧洲纯文学现状的探讨》一举成名。他的散文文体“接近口语,流畅自然,充满了幽默和智慧”。

  我想以后修订这册《民国时期总书目》时,当能将这些漏收的补进去。书目可以为出版史的研究提供框架,但是一部书目,漏收的书比较多,或者漏收的书比较重要,那么民间藏书可以起很重要的补充作用。尽管《民国时期总书目》漏收的书不少,可这书现在于我最大的一个好处,它为出版史研究提供一个寻找出版物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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