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少波 | 我们心中的“南泥湾”
群山环抱的刘家十字,是一个早被人们忘记的小山村,仲秋时节,满山的野菊花竞相开放,一丛丛,一片片,夹杂着叫不上名字的小草小花,随阵阵秋风,送来淡淡的清香。山梁上、塄坎上的密扎扎的酸枣树上,一串串红艳艳的果实,十分耀眼。沟底小溪边,水草茂盛。山谷沟豁旁,秋叶飘落,百草结实,一幅“万类霜天竞自由”的景象。半山坡上稀稀疏疏的散居着十多户当地村民,寂静悠闲。这一切被我们垦荒者的到来所打破。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上世纪的1960年中秋节刚过,我们凤翔中学高62级三个班的同学,根据学校安排,积极贯彻党的勤俭办学、勤工俭学、勤劳生产的号召,背着铺盖卷和劳动工具,扛着锅灶等生活用品,进军刘家十字村。
(东湖君子亭前高62丙班合影)
当年这个小山村是“人少房少窑洞多,大片荒地满山坡”。我们放下铺盖,开始打扫破窑洞,清除窑院杂草。在窑洞地上铺上一层麦草,一个窑洞能睡20多人,两个窑洞住一个班。学校派来的炊事员立即盘锅灶、抬水、架案板、安风箱,很快收拾好吃饭地方,就算安营下寨了。小黑板挂在窑壁上,各自坐在铺盖上就能上课。由于小山村没通电,我们就开始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学校要求:天晴多开荒,下雨多上课,做到学习生产两不误。就这样,大半天时间,一个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试点基地就建立了,同学们把这里称“南泥湾”。
我们没有忘记:
每天清晨嘹亮的吹号声把我们叫醒,就在窑门口的平地上做操、唱歌。哨子声、歌声、踏步声以及被我们惊醒的村民们家里的牛羊的叫声,打破小山村的宁静,刘家十字村因我们的来到增添无限的生机,随着我们唱着歌曲、扛上䦆头走上山梁,小山村一下子沸腾了,热闹了许多。
我们没有忘记:
有一天,灶上断粮了,班主任老师组织20名同学去学校灶上背馍馍,且要求上午收工前要返回基地。当我们每个人背着20个馍走上太相寺后面的山顶木塔下时,突然下起大雨,不少同学将馍抱在怀中,蹲在地上,让雨水无情地浇透自己单薄的身体,有几个同学脱下上衣裹住馍,用光身子遮挡着雨水。这时走过一位农民老大爷,看见我们一群“落汤鸡”,忙问你们去啥地方?有位同学说出“南泥湾”三个字,大爷可能没听清,还说五曲湾离这远着哩!一阵大雨过后,为了赶时间,我们在弯弯曲曲的山间小路上一阵小跑,歇一歇,又小跑一阵,终于在12点前返回营地。
我们没有忘记:
古语所说“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我们刚住进以前养过牛羊的窑洞中,整天牛粪气味刺鼻,让人阵阵作呕,但十多天后,什么气味也闻不到了。在艰苦的环境中,我们团支部召开专门会议,要求全体团员人人做到越是艰苦越向前!
(高六二丙班团支部合影)
我们没有忘记:
窑洞的潮湿令人难以睡,有几个同学已出现皮肤搔痒,但大多数同学却很耐湿,一天的劳作,腰酸背疼,倒在麦草铺上就呼呼大睡,一觉到天明。为了排湿,我们只要等有太阳,就天天晒被子。每隔一段时间,就将褥子下的粘连结块、散发着霉腥味的麦草,拿出来在窑院里反复晾晒。
我们没有忘记:
每天开荒地,总有人挖出几个又白又甜的“金棒槌”,大家都抢着吃。有一次我也挖了一只小小的、圆圆的东西,我以为是好东西,用手帕擦一擦,就放进嘴里,谁知才咬了一下,瞬间 “唇破喉裂”!口水直流,不能说话,也不能吞咽,气都上不来了。多亏随队校医吴园皎老师赶到,她和同学们把我扶到平地上,找来开水,用手掬水让我嗽口,又让我含几片什么药片,我才慢慢能说话了,吴老师说:“多亏你没咽肚子去,否则中毒就不得了啦!可能是生半夏吧,毒性很大哩!” 为这事,我后怕了几天。从此同学们就给我起名叫“孙思邈先生”,用这个外号来嘲笑。
我们没有忘记:
在窑洞里上的第一节语文课是毛主席诗词《沁园春 长沙》。我们每每站在山头上,第一句高喊就是:
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怅廖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大家都觉得,眼前的秋景和此时的心情已融为一体,恰到好处!有同学还将“橘子洲头”有意吼成“刘家十字”,把“湘江北去”吼成“雍水东去”,这样就喊出内心的无比的喜悦心情!
我们没有忘记:
每天站队上工,大家一抬脚,最多唱的歌是“南呀吗南泥湾,好呀吗好地方……”
每天下午收工时,最爱唱的歌是:“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这好像约定成俗了,每当这时,就自然而然地哼上了这支歌。因为一身汗水,腰酸背痛,只有唱这首歌曲,才能像打靶归来的战士,忘记疲劳,豪气冲天!
(网络图片)
我们没有忘记:
我们高62丙班,每天战果辉煌,人均开荒三分地,有人说,我们占的这面山坡,是当地村民的“撂荒地”,有人说,我们计算面积不实。我说,请过来看看我们每个人的手掌,重重叠叠的血泡是最有力的证据吧!
我们没有忘记:
在课余或工余时间,背上隔壁大叔的背斗、笼子,将背斗靠在崖下,用棍子敲打崖边旳酸枣树,瞬间就是半背斗。或提上笼子,去采摘野芹菜、野韭菜,或在雨后捡拾地软,偶而还能在树下的草堆中捡到掉落下的核桃,有时还会碰有鲜红多汁的沙棘。
我们没有忘记:
“白露高山麦”这句农谚,在国庆节前,我们采用人拉犁和人拉磨(耙)以及锄头镢头一齐上的办法,将开挖好的山坡梯田全部种上小麦,国庆节前两三天,我们打点行囊返校,结束了近两个月的“南泥湾”生活。
我们更没有忘记:
第二年麦收季节,山区小麦成熟较晚,在连续十多天的连阴雨过后,我们带着镰刀和绳子上山割麦去。眼前的情景是:满山坡的歪歪斜斜的麦穗,远远望去,像落了层雪花,每个麦穗都是上绿下白,上面有近一寸长的绿芽,下面有近一寸长的白根。我们都傻眼了,老天爷将我们100多名师生两个月的血汗付之东流!小麦出芽这样厉害,我们首次见到。后来我们发现有一片麦子,不知是晚播,还是品种问题,出芽率较少,我们每人割好两大捆,冒雨背回学校,放在“三勤宫”内晾干。
〈常友仁老师题写的《三勤宫》)
现在回想起60年前这段生活,眼前就浮现出层层梯田上白茫茫的麦穗,浮现出雄宏气派的三勤宫,因为凤中三勤宫是勤工俭学的产物,是那个时代的象征。要问我们刘家十字垦荒生活的意义?我可以骄傲地回答:“南泥湾精神”深深留在每个同学的心中,而且成为享用一生的宝贵精神财富。
(李江华参加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