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保志丨打开一扇门
关于门,以前总觉得很简单很普通。每天都要开开关关,每天都要进进出出,不知不觉,生命就在这开关中成长,时间就在这进出中消耗。而每一双手的开关、每一个身影的进出,门都会微笑着迎来送往。
门不过是一个客观的存在。或大或小,或木或铜,或富贵或寒酸,都是一种外现。有的房间甚至不用任何材质,只在靠南或者向阳的地方留一个或圆或方的洞,那也可以称着门。它与窗子的最大区别在于窗子较小、离地有相当的距离,且不容易进出,也基本不用于进出。
小时候见过许多穷人家,或挂了一张席,或撑了一块布,也有用两三根木棍、竹枝绑起来,往那个必经的道路上一放,都是不错的门。我至今没有听谁说过“那不是门”!
门可以承载人类的思想或感情。面对高大的门、伟岸的门、富丽堂皇的门,跨入的时候,我总会不习惯。总觉得它们正以犀利的目光斜视我,或冷嘲热风,或指指点点。它们虽然没有说,但我仿佛听得见,所以总是在越过门槛时双腿发颤,然后一溜烟跑去。“啊、啊,朱门酒肉臭”,杜甫饿极了才说这样愤青的话。
我并不担心那些简陋的门,它们虽然简单但却非常热情。那些门随时都是敞开的,随时都可以以真实的面孔欢迎你。哪怕根本没有门,但我总会很踏实地迈进去,然后听到它们热烈的掌声。?
一间房子有没有自我禁闭,门是最直观的明证。开着,是接纳和信任的态度;闭着,就意味着拒绝。电影里总有人隔着门缝看人,一门之隔,映射出水与火的两重世界,演绎着血与光的悲欢离合,这总容易让人怀念起善良之门。
夜不闭户是修身立世的至高境界,可以算是盛世。长辈人说,过去有人可以彻夜不去关门。我揣测那人一定没有自我,因为心中只有他人,无所谓私心。也许家中没有可以挂念的便当,也许对他人持有高度的信任,也许还有彼此的默契。小时候到邻居家借农具,主人在与不在都可以拿来使用。不以占有为目的,物归原主,甚至不需一声“谢谢”,门在一旁微笑。如果“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少了进出的生灵,门便没有太大的意义。?
重视一扇门是从一个早上开始的。当我打开密闭了一个晚上的门时,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像海底的鱼突然跃出水面呼吸。那么平常而普通的门,长久以来,我居然能够忽视它们的存在。躲在它们后面,我觉得安全、踏实,甚至是放任;关上门,我能营造出另外一个世界。一旦走出去,我发现门里和门外的我总是有所不同。这,我险些都淡忘了。
门像是一个隐言,有时象征不可预知。一扇开着的门,通常是接纳和欢迎的态度,但未必对每一个人都开着。一扇门关着,你就不便于进入。拒绝的含义,做君子的“不用想”转身就走,有贼心的“想一想”才走,抱着贼胆的“想都不想”破门而入。世风因此日下,门见证了这些人、这些事,它们有时也会伤心。?
门的不可预知还在于联想的丰富。庭院深深的门,即便都开着,也深不可测。小户人家的门,如果不开,你也探不出究竟。一旦有了门,目力所及,便不知它们的深浅。能跨过去方为“门”,跨不进去就成了“坎”,被人拒绝就是“闭门羹”。我曾站在别人的门前不知所措,灯影下有些卑微。联想到贾岛“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的诗句,那是何等的犹豫、彷徨与不安?
开自己的门可以漫不经心,开别人的门要用心经营。关自己的门可以随心所欲,关别人的门要慎重权衡。“三十年河东”你把别人关在外边,“四十年河西”你可能就在别人的门外。看我这心态,哪像盛世的言语。克利斯托弗也说,在悲伤之际,一扇门的开启也许会带来安慰,然而门的关闭要可怕得多,它是最终判决的表白。?
打开一扇门还算容易,打开一扇心门就困难的多。女人的心有许多门,必须一扇扇地打开,颇费些功夫。当然,投怀送抱者不在此列。男人也有心门,过于简易,三杯酒后通常是不打自开。
门是有感情的。叶挺说:“为人走出的门紧闭着,为狗爬出的洞常开着”,做人或者做狗,门可以决定。而以我所见,那些看门的狗多数仍像人一样从门里进进出出。有时是前门,有时是后门。?
门是有温度的。《水浒传》里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在一个破败的山神庙里经受着风雪的考验。那扇门能够挡住凛冽的风雪却挡不住他对家人的牵挂和对未来的期盼。因为有了门和期盼,他心里仍然暖如春天。然而,在那样悲情的夜晚,他未必可知阴谋与危险正悄然逼近?。
门像是一个起点。这取决于我们站立的角度。如果关上门向外走,这表示出发和开始,也许是未知,也许是希望,也可能是受伤。如果关上门进入一种熟悉和自闭,这就是归宿,是安息。
“时间逝去的入口是不存在的,找到并想打开它们是徒劳的”,这句话像是对生命的诅咒,谁说的并不重要。电视里说,相声演员马季突然离世,这预示他身后有一扇门永久关闭,而另一扇门才刚刚开启。从母亲的生命之门出发,行走到一个墓地终止。有人说是永久关闭,有人说是永远打开。立于虚实两界,我仿佛听到?“咣当咣当”的关门声。
唐人崔护说:“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只今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伊人已去,我们还在等什么!我不相信打开一扇门真的需要那么多年!走吧,也许她正开门等着,身后还有一壶热酒呢。
作 者 简 介
杨保志,笔名“风生水起”,1968年10月生于河南省潢川县。1987年高考入军校就读,戎马26年,转战大江南北,足迹遍布祖国大好河山,曾在新疆、甘肃、广东、广西、海南等省操枪投弹,从事新闻、组织、宣传、人事工作多年,2013年底,转业至广东省工作。发表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中国青年报》《检查日报》《纪检监察报》《法制日报》《解放军报》《中国民航报》等中央报纸副刊,以及各地方报纸及各军兵种报纸副刊,《新华文摘》等部分杂志、电台、文学期刊亦有采用,获得“中国新闻奖”副刊奖银奖、铜奖各一次,总体不超过500篇。我写稿,曾经为了发表;我现在,纯粹是自娱自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