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汉语千字美文大赛征文】窑洞情深/王院华
周日,我正在睡觉。父亲打来在电话:“三儿,咱的窑塌了。”声音苍老悲凉。我安慰了父亲几句,放下电话,许多有关窑洞的往事,如窗外的潇潇的秋雨,扑面而来。
我家老院里的这三孔土窑,是我的曾祖父在清末时箍下的,距今已有百年历史了。我家的老院子,东西窄,南北长,占地近一亩。我的家族庞大,曾祖父时,老院住了三代四十多口人。曾祖母在生下我爷爷弟兄三个后,住房明显紧张,但家境又不富裕,盖不起木架房,曾祖父就请人箍了这三孔土窑,全部用土坯一块块砌成,窑深五米,窑体宽厚,当时用了两个多月才修成。随着家族的不断繁衍,爷爷的几个兄弟相继搬出了老院,只剩下我爷爷一家。后来,我的两个叔父也新批了宅院,偌大的老院就留下了我们一家。
由于年久失修,到上世纪七十年代时,三孔土窑有两孔塌陷严重,已无法住人,父亲决定对土窑进行修补。当时父亲在邻村的一所小学当校长,利用空闲时间,带着哥哥和我,到一条废弃的公路上,用架子车拉了二十多车砂石,初中毕业的哥哥,学会了打土坯,花了一个多月时间,打了五千土坯,用拖拉机到三十里外的乡办砖厂,拉了两千红砖,备下水泥、白灰,择了日子,请了十几个相邻帮工,全家一起动手,我家历史上的第一场大修建正式开始。
表舅是远近闻名的“大泥水匠”,带着三个徒弟,站在搭起的木架上,不停地喊,“泥,胡基(土坯)”,下面的小工迅速地将泥、土坯递上去。我当时十五岁,搬起一块块十几斤重的土坯,吃力地举过头顶,表舅接过,“嗵”地一声,贴到窑壁上。一天干下来,我的手磨出了血泡,胳膊疼得抬不起来。但我咬着牙,一声不吭,母亲心疼我,让我干别的轻活,我硬挺着不让换。一块块土坯贴上去,土窑一圈圈扩大。经过半个月的忙活,三孔土窑补好了。表舅又给窑顶打了五公分水泥面,用白灰粉刷了墙壁,安了明亮的玻璃窗,土窑焕然一新,全家人那个高兴劲,就别提了。
土窑温暖了我家几代人的青春时光,我的曾祖父、祖父辈、父亲辈,都在土窑里留下成长的足迹。哥哥结婚时,新房就在东边的那孔窑里,侄子也生在那里。土窑冬暖夏凉,干燥通风,三伏天外面骄阳似火,酷热难当,进了窑里,像进了现在的空调房间,凉丝丝的,晚上睡觉,还要盖条薄被。冬天朔风凛冽,大雪纷飞,窑内生一盆炭火,红焰熊熊,温暖如春。我在窑里住了三年,直至考上大学。大约是1990年,哥哥迁到新院子,建了四间新平房,弟妹也陆续参加了工作,三孔土窑才被闲置起来,成了放农具、杂物的地方。
父亲常常念叨说,水不流则死,窑不住就塌。房屋也像人一样,离不开烟火气。十几年过去了,那三孔土窑,就好像父亲嶙峋的脊梁,在岁月的消磨下,一天天佝偻,一日日憔悴,终于在一个秋日的早晨,轰然倒塌。但那曾经欢快的时光,那逝去的欢声笑语,那记忆里的温暖,历久弥新,清晰如昨。
作 者 简 介
王院华,男,河南省灵宝市人,大学学历,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在《星星诗刊》、《格言》、《杂文选刊》、《小说月刊》、《辽河》、《解放日报》、《羊城晚报》、《扬子晚报》、《河南日报》、《大河报》等发表小说、诗歌、散文20余万字。出版有散文集《如歌的行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