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冬天取暖神器——孩子的热水瓶,爷爷的南墙根,奶奶的热火盆
(一)
最近这股寒流,自北而南,一路狂奔,冻透了大江南北,连往年最冷不过零下一两度的上海,也一度跌至零下七度。
取暖问题,于今,已经是相当容易解决的事情。北方有暖气,南方有空调,再不济,还有暖手宝,暖水袋。
而在我小时候的老家山东,暖水袋还相当稀缺,很多人家就用输液瓶装了热水,包个破布头或者头巾,放进被窝,蹬在脚底,虽然硬了点,但也相当暖和。
输液瓶的软皮塞比较特别,皮套带着皮塞,皮塞塞瓶口非常紧实,塞完之后再把皮套翻下来,包住瓶口,双保险。
每晚打开皮塞装热水时,也需费些气力。小孩子徒手是不容易开的。
扒开皮套容易,但是要想把瓶塞从瓶口里拔出来,着实不易,小孩子死命拽都拽不出。
这时候,孩子们就会用上最得意的小帮手——牙齿。双手抱住瓶子,咬住皮套,猛地用力一撕,“砰”的一声,瓶塞就出来了。
输液瓶的瓶塞,天天被撕来撕去,大都少皮没毛,像被老鼠咬过一般,破边烂沿,最后就完完全全只剩下独塞了。
撕开瓶盖,渴的时候,还会顺便喝口瓶中的凉水,透心凉,堪比饮料。
那时候,能用上热水袋的人家应该是比较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了。
记得奶奶有一个热水袋,应该是姑妈从外地买的。
我们当时很眼馋,经常会跑去看她怎么装热水袋。热水袋装水的声音是“哗啦哗啦”“哇哇哇”的,和装瓶子的“叮叮聆聆”有些不同,摸起来也软软的,很舒服,感觉很神奇。
(二)
村里的老人白天取暖的方式很简单,蹲南墙根。
吃完早饭,暖烘烘的太阳照着各个南墙根,老人们便在胳膊低下携了交叉(马扎),背上搭个旱烟袋,陆续走出家门。逢人就用“恁吃了”“吃了没几(吃了没有)”打招呼。
不一会功夫,村里各个南墙根就会排上三五个老头,没带座位的,就蹲在墙根。
固定好位置后,各人便慢条斯理地拿出旱烟袋,解开烟袋包,烟袋锅子伸进烟袋包里,挖了又挖,把烟丝装进烟袋锅子里,大约快装满时,掏出来,用手摁几下,压压结实。
烟袋锅子没装满的话,便又塞进烟袋包里,再挖几下,来回几次,直到塞得烟袋锅子完全满了,才掏出火柴,轻轻一擦,点燃烟丝。缓缓地把嘴巴揍近烟袋嘴,“吧嗒吧嗒”抽起来,一缕缕烟雾就缭绕起来。
烟丝大都是自制而成,自家地里种的黄烟,收获之后,晒干碾碎。也有很多人嫌麻烦,自己不种,去集市上买现成的烟丝。
年老些的爷爷辈的人,几乎人手一个旱烟袋,而稍微年轻些的人,就时髦起来,开始自己卷烟卷儿抽。
卷烟卷用的烟丝和旱烟袋用的烟丝是一样的,或自制或买现成的,卷烟纸也都是自备。家里有正上学的孩子的,孩子写作业用完的作业本,就被征去卷烟了。
一个本子,撕成很多长六七厘米宽三四厘米的长方形纸条,放上烟丝,稍微倾斜着朝一个方向“沙沙沙”地卷起来,手法娴熟,一头大,一头小,最后还要用唾液贴住边角,掐掉大头上的细尖尖,然后一头做嘴,一头点烟。
抽上烟后,大家聊天的兴致也来了,东家长西家短,各种逸闻趣事,古往今来,自己听到的故事等等,聊着聊着就过了上午歪,太阳西斜,晒得差不多了,就又都携了马扎,背了烟袋锅子回家。
而见证整个过程的我们小孩子,就在老人们或蹲或坐的南墙根前,或是跳房子,或是踢毽子,或是玩各种游戏,往往等他们都回家了,我们还未尽兴,继续玩。
(三)
晚上没有太阳可取暖了,奶奶们就扒上个火盆,我们老家叫火罐子。
火盆历史久远,各种各样,有铜做的,有铁制的,有泥巴糊的,也有瓦盆的,不一而足,虽形式不同,但是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用来取暖。
我见过的火罐子,已经是瓦盆了,盆开口两边各有一个环,加了铁丝作系,可以拎起来,方面携带。
印象中,奶奶有个瓦盆的火罐子,里面先填一些碎柴禾、碎木屑、花生壳等等,下午做完饭后,把火炉子里的烧透的但还通红的木头灰或者玉米棒灰掏出来,覆盖在提前塞好的柴禾上面。
为防止冒烟,盖炉灰时需盖严实了,再拿个小火铲,把火罐的边边角角塞得实实的。上面的炉灰会慢慢沤燃下面的柴禾,可烧一晚不灭。
小时候家里电视买得早,邻居家奶奶也会提溜了火罐子来我家看电视。我们小孩子则天天晚上成群结队地到大街上疯玩,什么“张大亮抗大刀,拿人来,聚(尽)你挑”、跑马城、兔子杠杠山、拱花旦……
疯玩回来,就跑到奶奶们的火罐子前,手贴到火罐肚子上烤烤火。
火罐内星星点点地闪烁着小火花,凑近闻上一口,一股独特的烟火呛味,侵入鼻肺,暖烘烘柴火的味道,至今难忘。
冬天也是剥花生米的时候。
每天晚上,吃完饭,父亲总会挖上一大簸萁花生,和母亲一起边看电视边剥花生米。
每当又有花生又有火罐子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拿几个花生,埋到火罐子里,不一会,一股喷香的味道就从火罐里飘逸出来。扒开烧得黑漆漆的花生壳,就能吃到香喷喷黄灿灿的花生米了。
(四)
往事转瞬即逝,我们小时候村里那些在南墙根晒太阳的爷爷们,扒火盆的奶奶们,也早已不在人世。
这些还残存在脑海中的画面,经常不经意间闪现出来,虽然有些零碎,也并不连贯,但那些故去的人,过去的事,几十年前,曾经是多么鲜活。
他们的音容笑貌,一举一动,也都凝固在那时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