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味人间‖文/清欢
槐味人间
风,摇曳着槐枝,瑶芳纷落。青石间,我轻轻拾起一朵朵清馨的记忆。
那些年我还小,总觉得风小树也小。
槐树长在南山坡,旁边是一座土地庙。爷爷说这槐呀已经活了一百多岁咧,爷爷出生的时候树就长在那里了。
夏天的浓荫把整个小庙盖住,树下自是一大片阴凉。出活经过的人总爱靠着树根拉拉闲话,小孩绕着树嬉闹,调皮的还会猴似的一骨碌爬树上去。
当然最热闹的就是六月六 ,村长会在那边杀猪宰羊,大家一清早过去在庙里点点香烧烧纸然后买一块肉回家。奶奶会一早带着香、黄纸过去,然后带回一块瘦肉。这时候我是不喜随去的,肉腥太大。另外也害怕庙里的鬼煞般的六尊石像。所以,我后面只进去过两次,一次是古槐倒了的时候,一次是爷爷去世的时候。
最喜欢四月,南山坡吹来一阵阵清香,带着一股股甜味。
“槐花开了,开了……”我总爱欢欣呼叫。
这时候爷爷会走出门,看着坡上一朵大云。
“是呀,槐花开了,你这小馋猫又可以吃槐饭喽”
槐饭是用新摘的槐花裹上麦面配着大米一起清蒸。简单的工序,但奶奶做出来的却风味独特。蒸盖是奶奶用秋收后凉储的秧草缝制的,有清清淡淡的秧草香。蒸盖一揭,清香四溢,邻舍也飘过去了。
“哟,蒸槐饭呀,我院里都香了”隔壁婶婶喜欢搭一句。
提着竹萝就和爷爷出门了,我总喜欢在前面跑着,东瞅瞅西看看。过石桥时,我喜欢看一会河岸水井边搓洗衣服的姐儿们,她们一会搓着花衣裳,一会又相互洒水嬉闹。当爷爷赶上时,我又跑前去了。
循一石阶上去,慢慢就会看到落地的槐花,一朵,几朵……碎琼乱玉。
爷爷会爬到树上,看我无聊便扔下几枝。我总是宝贝似的摘下一个个小白朵。
几年后的一天,我抚摸了槐,树鳞在手心摩挲着。槐传递着来自树心的最后一次温度。是的,最后一次。
那是暴雨肆掠的第二天,整个村子半泡在了水里。这家墙倒了,那家牲畜跑了……碎瓦到处都是,几乎家家地板上都是积水,一边用大小瓢盆接漏水,一边往外扫着积水。
午饭后,听到议论古槐倒了,还是连根拔起的。
半青半黄的杏子混着叶落了一地,水哗哗的淌着,汇到沟里,再汇到河里。
石阶上有上来的人有下去的人,相同的是惋惜的表情以及对大雨的谈论。树旁的那堵庙墙坍塌了,里面的六个石像隐约可见。凝固的表情,在青灰色的天气里显得更深刻。
有人说古槐倒的时候,县上一李姓人家水缸的古槐倒影也消失了。三兄弟都大小当了官,古槐的倒影每天傍晚都会出现。就在槐倒的前天,老大降了职。大家越说越玄乎,说到了古槐的庇护,说到了寿寝。我想这是一种情缘吧。
趁着雨,我流下了眼泪,下次也流了。
我是一个旁观者,是的,一个走在雾里的旁观者。黑影一个个都在忙碌着,摘菜,端桌,打灶烧水……偶尔我也给他们找一下东西,但在黑影中我总会那么焦躁慌乱。
于是我躲进小房间,看看墙上的画瓶里的野草,也看窗外白茫茫的天和中夜想要跳进窗户的月亮。
梦,总是那么短。
看着挂起来的灵幡,看着到来的一张张熟悉面孔,看着父母白衣草鞋的装束……我明白爷爷已经走了,是那种在梦里也说再见的走了……
一群白衣的人跟着先生来到了土地庙,进行着磕头和哭的礼节。我跟在人群的后面,没有一滴眼泪,声音也消寂了。
出殡的那天,一股久别重逢的清香袭面而来。
是的,是槐花沐浴在春光的气息。
附:爷爷去世的时候我还在学校上课,家人怕我伤心隐瞒了我。回到家,只见小叔堂屋停一黑色棺木。而我却不敢靠近。
接下来是接近一周的丧葬仪式。天阴沉着,大人们忙碌着,裹杂着吵闹。而我,迷茫着。
出殡那天,爸爸拉过我的手,(或许这是我记忆里的第一次)那么温暖。爸爸让我去找一捆小小的桃树枝。
原来,也有人注意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