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胃镜检查
文//李艳祥
很早就听人说过,做胃镜检查是最简捷快速诊断胃病的方法。但那时自己没有胃病,属于吃嘛嘛香一伙的,便不放在心上。岂料14年开始经常烧心、打嗝,尤其到了冬天,左肋下总是阵发性隐隐作痛,令人不胜其烦。我是闯关东者的后人,退休后人虽然回来了,但医保关系仍然在外地。此时的我看病花钱不给报销,无论多少都要自掏腰包。昂贵的医药费让我心疼,所以不论多大的病都先挺一挺,能挺过去自愈的就绝不上医院。大连M医院内科一个女大夫表情木然地听我叙述完病情,建议说:“做做彩超吧,肝胆胰脾肾都查一下!”一处疼痛竟然要查五个脏器?况且,肝胆在右侧,左疼为何查右?岂不是南辕北辙吗?“你可以都查一下嘛!不排除这几个地方发生病变,然后牵连到疼痛部位!”大夫见我迟疑,有点不信任,就解释说。大夫只告诉你怎么做,从来不给病人解释为什么,此举让我内心好生"感动"。老伴儿害怕我有什么病会拖严重,也极力鼓励我都做一下检查,没病也好放心。过度检查和过度医疗,是当前所有大夫遵循的笃定信条,否则,提成和奖金从何而来?虽非我所愿,也只有同意,毕竟人家是大夫,来到人家的一亩三分地了,就得听人家的安排摆布。“缴费去吧!到一楼!”大夫说,见我伸手要处方,又说:“直接拿卡交钱就行!”原来医院实行现代化管理,无纸化办公,刷卡缴费。连处方也没有见到,作为患者的我如同蒙在鼓里,只要掏钱就行了,既不必知情,也不能明明白白消费。说是彩超,但报告单上却是四个黑乎乎的扇形扫描图,提示是:轻微脂肪肝。“行,这几个部位都挺好的,没什么问题!下一步就该检查肠胃了!不过现在做不了,得明天再来!”看了结果后,女大夫喜形于色,心情特别好。不知是我没查出病来她高兴,还是我多花钱了她愉快。反正面部不再冷漠,眼睛扫了一眼几张报告单说。马上就要过年了,我决定在女儿家过完春节后回龙口再检查。哪知老伴儿透露了我的检查情况,孩子们极力让我在大连医大附属医院检查,一再强调大连医院大,设备肯定比龙口先进,技术也远比龙口高超。拗不过多数人的规劝,我从一直坚持不去的阵线节节败退,最后还是去了。过完春节,走进医院的一楼,只见一箱一箱的元宵摞满空间,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女人在往方便袋里装元宵。原来后天五号就是正月十五了,这是医院里给职工们发的福利。看见周围观看者艳羡的目光,感觉选择当大夫这种职业真好,同样的上班族收入和待遇显然比其他行业高。虽然不像公务员那样威风八面,但至少也属于别人既惹不起也不敢随便轻视的人群。护士让直接到消化科门诊候诊。我怕专家再让我重新做彩超,额外支付不菲开销,连连声明已经做过彩超,没有问题。女专家听完我的病情介绍,立即开了一张处方:“验血准备做胃镜!”啊,方便快捷简单,不愧是专家!可是我看了一下邻桌的普通大夫,他也在给患者填单做胃镜,他们的区别仅仅在于挂号时专家要多收五块钱。然而,做胃镜验什么血呀?看着手中的处方,真是让人莫名糊涂。交了600多块钱里边,验血就404元,纤维胃十二指肠镜检查才220元,幽门螺旋杆菌66元。女专家随处方还填写了一张《结肠镜检查知情同意书》,只见“……其严重并发症为心脑血管意外、出血、穿孔。如病情需要取病理者,有出血可能。一般出血和穿孔可内窥镜下治疗,一旦出现大的出血和穿孔,需外科手术治疗。如出现以上各项并发症所需治疗费用需患者本人承担”我想问,操作不当发生医疗事故,医生和医院不承担一点责任?不治还好,越治越糟,钱花了,罪受了,误诊了,事故出了,医院一推六二五说得过去吗?难怪只顾收钱不负责的冷面医生屡屡被砍。如今的医院把一切的责任都推到患者身上,自己俨然一个旁观者事不关己,情理上能说得过去吗?那些一听到患者有医保就眼睛发亮的医生,能说一点干系也没有吗?不过,身为草民的我人微言轻,几次话到嘴边也没敢问。那天,由于堵车,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慢慢挪到医院,但已经是11点多了。二楼的走廊和人的小肠一样曲曲弯弯,在最里边的牌子上才发现“内窥镜室”,原来胃镜的医疗术语叫内窥镜,小民长知识了。“快,还有没有做胃镜的?”一个女大夫站在门口喊,见我急匆匆地走来,接过单子,不耐烦地说:“那瓶药呢?”我连忙从兜里掏出上次给开的那瓶“盐酸达克罗宁胶浆”口服液递过去,诚惶诚恐地陪着小心说:“在这儿!”“别给我,先喝一半儿!剩下的含在嘴里,听到叫你前边的人进去了,你再咽下去!”我的前边是一个年轻媳妇,此时嘴里含着口服液,闭嘴不语。这是什么东西?不知道!但大夫让喝就一定有她的道理。许是营养品吧?或者是保护胃肠,起润滑作用的。这么十毫升丁点儿的口服液,竟然要31块多,肯定价值高,作用大。“什么破玩意儿,既不甜也不酸,根本没味儿!”喝下一半儿,另一半含在嘴里后,我忽然想到应该上厕所,清除垃圾,倘若时间一长,别再因为内急耽误检查。真怕到时尿了裤子该多么尴尬?卫生间就在内窥镜室的斜对面,赶紧过去先方便一下。好在水米不粘牙十七八个小时了,并不麻烦,仅仅两分钟就出来了。这时发现女病人已经进去了,下一个就该是我了,连打听一下的机会都没有了,不免涌上一丝惶恐和不安。我平静了一下心情,咽下口服液,静静地等待上场时刻的到来。“李艳祥!”终于,女大夫从门口探出头来喊出了我的名字。像电视里革命者被宣判死刑一样,我大义凛然雄赳赳气昂昂阔步进入里面。说心里话,我不能让你们瞧不起我,虽然年龄大了,但是真正的男子汉呀!操作胃镜的女大夫和坐在电脑后的两个女大夫正在边说边用电脑打“胃镜报告单”。“别放这儿,放到你身边!别一会光顾着忙你再丢了,我们可不能负责给你找衣服!”另一个归拢东西也穿白大褂的女人也冷冷地说。没办法,只好卷卷放在检查床上,本就狭窄的小床被占去了一半。不过好在是左侧位躺卧,也还可以。胃镜是什么样?自认为应该是能照人的小镜子,起码前头能反光才行。我抬眼四下观看,还没找到小镜子,女大夫就拿着一个方便袋打开过来了。“抬起头!”她命令着,把方便袋垫到我的头下,然后又让我张开嘴,把一个硬塑开口器让我咬住。我可怜的嘴就成了大张着无法咬合的“O”的形状了。“躺好!”女大夫一声吆喝,极其严厉,右手从机器上拿下一根手指粗的黑管子,顶端亮着小红灯。哪知没容我继续猜想下去,那根黑管子径直朝我嘴里插来,咽喉一阵恶心,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我呕了起来。因为一直禁食禁水,什么也呕不出来,也还期望女大夫赶紧拔出来,好歹让我缓一缓,至少也该让我有个精神准备吧?怎么好像小日本偷袭珍珠港似的?我想说我不做了,说不出话。我想喊,发不出声。我把右手拿过来想拔掉那该死的黑管子。“别动!你要干什么?”她可能看出了我图谋不轨,一声吆喝。收回蠢蠢欲动的右手,干呕使得眼泪泉涌般洒落。偌大一个老爷们,竟然被一个女人收拾的唯唯诺诺服服帖帖,我实在不甘心,也不服!天哪,你不是救苦救难的女菩萨,简直就是一个像要人命的女魔头!能不能温柔一点?这样的女人,哪个敢娶你?谁找你这样的老婆可倒了十八辈子大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此时的我犹如案板上的羔羊,只能听命于人,任人宰割!还不能说“不”!女大夫如魔鬼般毫无恻隐之心,利用我上呕反胃停顿的片刻功夫顺势将那个二尺多长可恶的黑管子长驱直入,终于占领了凹地,胃里顿时充满了阵阵凉意。忽然想起,她们为了节省时间,我前边的女病友刚完事就把我叫进来了,我清清楚楚地看到的事实,这根黑管子并未消毒,怎么就大大方方地插到我胃里了?这样会造成交叉感染呀!本来就有胃病,如此一来岂不是病上加病,痛上加痛?也太不负责任了吧?“胃炎……水肿……十二指肠糜烂……粘膜充血……”似乎都与我无关。转而一想,人家是大医院,设备先进,不必消毒,况且,中国人多,草民贱命值几何?如此一想,心便释然。女魔头好不容易往外拔黑管子了,心内暗自窃喜——难受的时刻终于要结束了。哪知黑管子拔了一半儿,一转,换个方向又插了下去。我的心随之一沉,复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可恨的女魔头,你把病人的肠胃当做自由驰骋的天地了吗?这般肆虐,纵然是火箭遨游太空也得有个限度吧?时间好像走过一个世纪,那根黑管子终于带着我的体温被拔了出来,我的胃镜检查结束了。把头下的方便袋、开口器丢进垃圾桶,擦净嘴边的口涎,看着那根和僵死的蛇一样的黑管子,心里又痛又悔。我想请教女大夫,今后对待病人能否手下留情,舒缓一点?能否把胃镜消消毒,讲讲卫生,让我们本不健康的身体别再雪上加霜?看见排在我后边的又一个做检查的患者进来,我怕难听的话会影响女魔头的情绪,不好好给后边的患者检查了。思考半天,终于什么也没说,穿上衣服默默地选择离开,不带走一丝烦恼。这时,嘴唇和舌头的麻木感越来越厉害,才明白大夫所说的药,其实就是麻药,麻醉咽喉神经以便于插胃镜的。“药!含到嘴里”——好神秘耶!你说麻药我会仰头让它作用到咽喉部位,含到嘴里麻醉的是哪呢?中午吃饭,我的舌头始终是麻木的没有知觉。胃镜,我向你说“拜拜”,不管死活,今生再也不做胃镜了。
编审:赵志云
作者:李艳祥:中文本科,中学高级语文教师,呼伦贝尔市作家协会会员,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写作阅读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在《故事会》《儿童文学》《骏马》《中学语文》《北京文学》《中学生》等文学杂志和各级报纸发表小说、故事、散文、杂文、诗歌、教学论文等达500余篇首,有多篇散文诗歌在征文中获奖。代表作是长篇历史小说《徐福东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