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依慧《简易楼里的邻居——里院的二阳姥姥》
简易楼里的邻居——里院的二阳姥姥
我们所住的简易楼与两个平房小院又围成的一个大院子。但与平房院子里的住户远没有同楼中的邻居那般熟悉。
“向阳院”成立后,大院才真正融合,特别是小孩间才“打成一片”。但这些还只是相对那些开朗活跃的积极分子、党员干部和有在校生的家庭。
记忆中就是那时候认识了刚上小学的二阳(向阳院的小学生代表),和他的党员父亲(向阳院的组织层员之一),进而才知道住在隔壁的是他的姥爷姥姥。
二阳的姥爷是那种见一面就会让人印象深刻的老人,清瘦斯文、气宇轩昂,一看就是有气度性格的南方老文知。花白的头发确显了老人的年龄,但心气思想绝非已老,甚至衣著气质都显出非同一般。
二阳的姥姥,平常难能一见,就像电影中的明星一般,长相有南方人的精致特色,身材却是北方人的高挑,胖瘦适中,有一种名媛望族的气质,感觉是高高在上的仙女,才落凡间。波浪的卷发映衬着清秀周正的面容,精致的容妆一口吴侬软语、轻清柔美,完全不同于胡同大院寻常百姓之家的家庭主妇。
有别于常人的还有她家门口,延西院墙种着能盛开大红花的藤木,与西南角墙根下的一棵枣树形成了一高一矮的景致,枝枝条条布满半墙。说是月季,但花期能有几个月之久,好像能反复开花,最大花径能有拳头大小,颜色深浅错落,以红色为主,很是显眼。即使不开花也显得别致高雅,藤木的枝干与房屋的门窗格栅,色彩、纹路仿佛呼应一致,衬得院中的房屋都显得静谧脱俗。
里院北房其实是规整的六间两户,东边三间是一蔡姓人家,西边三间就是孙家的。只是这三间房子中二阳的姥爷姥姥住的最西墙头上的一半,另一半才是二阳父母家。
这个院感觉更像个套院,外宽内窄,蔡家这外半部分更宽,水池在两户之间偏蔡家一边,南墙宽阔处搭着葡萄架、支着自行车,夏天还会支着圆桌,喝茶聊天吃饭全在院里,蔡家也是南方的一个三代同堂的多口之家,平常也显得热闹,两家对比更加明显。
真正接触或者说二阳的姥姥落回凡间是在他姥爷去世之后。
平静的内院不平起来,“后姥姥”的身份公之于众,更是其与二阳父母冲突乃至分裂最有力的理由。
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这种非血缘之家庭的家务事。打那以后,只是感觉“后姥姥”越来越接地气儿了,爱主动与人打招呼了,爱与邻居们聊天了。
后来感觉后姥姥越来越爱没话找话,爱逢人便诉,说着不足为奇的事、重复的事,只有狭路相逢无奈的倾听一会儿,否则躲避不及,便感觉遇到了现实中的祥林嫂。
可能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她与院子里母亲那代人熟络起来。有一次竟自己上楼来我家里串门来了,她说住了几十年,以前从没上过楼呢,以后上楼机会恐怕也不多了。
记得如此清晰、印象之深,是因为那天聊完,母亲专门让我搀扶她下楼送她回家的。
当年作为小孩子的我没有理会她们大人间的聊天,后来偶然听母亲问起过“为什么不去寻她的娘家(人)?”类似的问题,才隐约知道当年在自己父母与二阳的姥爷之间,她选择了婚姻。为此与自己父母的家庭彻底决裂,并追随丈夫北上,辗转一路,最终安家北京。
“多少年了,花甲都过了,估计父母早不在了,再回去找谁呢?没有意义了。”
再后来二阳父母家搬走,房子换了一家新主人,冲突没了,小院又恢复了平静,只是这平静不同以前。
看得出孤独的后姥姥特别渴望与邻居们打成一片,甚至见到晚辈小孩,也会主动招呼,只是新邻居、老邻居似乎都对她敬而远之,她也知趣的不过分找人攀谈啦。
……
岁月流迁,忘了是哪一年,终于有一年,站在楼道走廊,无意识四望,发现西院墙边又绽放出久违的大红月季。
细看不止是爬墙的枝蔓了,是一排粗壮枝干的新品,花型又丰富多了,比藤条整齐挺拔许多,高不过人,像还是月季。
后记: 记得刚参加工作不久,在单位门口唯一的一次碰到过二阳的父亲 ,他也惊讶我怎么会这么小就参加工作了?怎么是在不为人知的中国银行工作?他印象中的我应还是向阳院时的学生代表。那一次碰面我也才确切知道二阳的父亲在一家外贸公司工作,因此常跑银行。
再以后我结婚成家了,再回父母家机会渐少,就很少见到那些老街坊了,包括她。
多年以后,一次在院里我与她迎头撞面,那时我母亲已经去世,她很主动友好的与我搭讪,讲母亲去世她很感意外,院子里没几个能与她说话的人了,更孤独啦……。我相信那是她的心里话。
后来在拆迁之前的那一阵,我经常回家,又一次与她碰面了。这次见她已苍老许多,但精神饱满,跟我说终于熬到拆迁住楼房啦,喜欢住高楼又怕上下楼梯。还跟我讲街道已了解核准了她的情况,如今已是按无保户的政策拿补助金了……。
……
拆迁,回迁,再没有见过,也没有她的任何消息……,她的声音相貌也渐渐淡出了我的记忆,连那院中的枣树也有些模糊了,只对那片花期奇长的藤枝月季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