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话红楼|贾珍和贾琏,管不住下半身的难兄难弟
贾府有个衔玉而生的大宝贝,其他人都黯然失色,包括身为族长的贾珍和掌管着荣府外务的贾琏。因为与尤氏姐妹不清不楚的关系,兄弟俩堪称岁月场上的难兄难弟。
前有对儿媳妇“扒灰”,后有与小姨子鬼混,贾珍在读者的心中,就是个大淫棍。可是,如果我们能撇开这一个标签,我们会发现,至少在荣宁两府,贾珍是少有的尽职尽责的人之一。
贾珍是宁府的当家人,贾母是他的叔奶奶,并非亲奶奶。从孝道上来说,如果贾珍做得不那么周到,也无可厚非,毕竟贾珍并不是个看重面子的人。可是,我们会发现,贾母能成为老祖宗享尽清福,与贾珍的操劳有很大的关系。
清虚观打醮,原本只是一个仪式,因为王熙凤爱热闹,提出要去看戏,引发了同样爱热闹的贾母的兴趣。于是,一个简单的仪式,演变成了女眷们集体参与的大型聚会。“乌压压的占了一街的车。贾母等已经坐轿去了多远,这门前尚未坐完。”可见参与者之多。
贾母凤姐等人只想到是去看热闹,却想不到给贾珍等管事的男人增加了压力:“虽说这里地方大,今儿不承望来这么些人。”
这是个突发事件,非常考验管理者的应变能力,看看贾珍是怎么做的:
先是把管家林之孝叫来:“你使的人,你就带了往你的院子里去;使不着的,打发到那院里去。把小ㄠ儿们挑几个在这二层门上同两边角门上,伺候着要东西传话。你可知道不知道,今儿小姐、奶奶们都出来了,一个闲人也不许到这里来!”这几句话看起来简单,却是不那么容易执行的。女眷们外出,最需要考虑的是如何避免被外男撞见。女眷们未来之前,这里是男人的世界,大家无所顾忌,也没有不能到达的禁区。突然到来的女眷,打破了原有的安排,需要临时重新布局。这也是王熙凤刚进观时遇到那个慌张小道的原因,换谁谁都会慌,因为太突然了。
贾珍的这道任务下达,包含两个意思: 一是任务的内容,二是任务的重要性。由此看出,贾珍还真是个不错的管理者。
吩咐完了管家,贾珍又把儿子贾蓉叫来,安排另一个重大任务:“骑了马跑到家里,告诉你娘母子去!老太太同姑娘们都来了,叫她们快来伺候。”大热天,突然来了这么重要的工作,难免心里不爽,贾蓉虽然立即照办,却在私下抱怨:“早都不知作什么的,这会子寻趁我!”
这句抱怨,不仅体现贾蓉不懂事,同时映衬了贾珍的任劳任怨,他可没表现出任何的不满啊!
这样的事件,在贾珍的人生中,应该是经常发生的,为了满足老祖宗随兴而起的玩乐,贾珍这个长房嫡传的接班人,不得不时刻准备着。
当然,这件事,也让贾母意识到了不妥,就因为她的随兴,惹得“一应远亲近友、世家相与都来送礼”。本是家里人一起玩的小事,结果演变成了轰动朝野的社交事件,想来不想来的,都来了,而且是大热天。如果当时有微博,这件事一定会上热搜。
贾珍的品性和能力,还体现在第五十三回, “宁国府除夕祭宗祠”,这是一年一度的家族大型活动,一点都马虎不得。
门下庄头乌进孝来送租,既没有按时送到,又比预定的少了很多,贾珍并没有为难他,对话中显得很谦和。这个权势滔天的大族长,并不是个以势压人之人。
祭祖时各种繁琐,却能有条不紊,都是贾珍这个族长办事有方的结果。
有读者说:贾珍连儿媳妇都不放过,他凭什么当族长?
凭什么?就凭他的这份能力!放眼宁荣两府,还有比贾珍更有能力担当这些琐事的男人吗?
要说能力,确实还有一个不错的男人,那就是贾琏。
贾琏是通过贾珍认识尤二姐的,兄弟俩的关系不错,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工作关系。
荣国府虽然是贾政当家,但他当的只是甩手掌柜,实际的执行人是贾琏。
贾琏的当家能力,也是可圈可点的。
送黛玉回乡探病父,却不料林如海竟亡故了,贾琏只得担起料理后事之责。“林如海已葬入祖坟了,诸事停妥,贾琏方进京的。本该出月到家,因闻得元春喜信,遂昼夜兼程而进,一路俱各平安。”
筹建省亲别墅,从选址,到建造,再到一应的人事调派,这么大的工资,“贾政不惯于俗务,只凭贾赦、贾珍、贾琏、赖大、来升、林之孝、吴新登、詹光、程日兴等几人安插摆布……贾赦只在家高卧,有芥豆之事,贾珍等或自去回明,或写略节;或有话说,便传呼贾琏、赖大等来领命。”
偌大的荣国府,如果没有贾琏,还真想不出哪个男人能把外务担起来。被当成宝贝轻视仕途经济的贾宝玉,最多只能替贾母王夫人去亲戚家磕头拜问。
虽说大权在握,贾琏却也是个有底线的人。
父亲大人贾赦看中了“穷得连饭也没得吃”的石呆子的古扇,逼贾琏务必买回来。贾琏宁愿花高价购买,也不愿以权压人:“烦了多少情,见了这个人(石呆子),说之再三”,这哪是国舅爷找小老百姓办事啊,分明是小老百姓求官老爷的态度。
为了不伤害小老百姓,贾琏被父亲“混打了一顿,脸上打破了两处”。
当然,这事被贾雨村给办成了,“设了个法子,讹他(石呆子)拖欠了官银”,一分没花把扇子给弄来了。对贾雨村的做法,贾琏很不屑:“为这点子小事,弄得人坑家败业,也不算什么能为!”
是啊,仗势欺人谁不会?不为也,非不能也!
可惜,贾珍贾琏这一对能撑起贾府各项事务的能人,却有着相同的毛病:管不住下半身。不同的是,贾珍是个自由人,无人管束;贾琏却需要偷偷摸摸。
据说曹公写红楼时,对《金瓶梅》有所借鉴,我总觉得贾珍和贾琏身上都有西门庆的影子。
西门庆阅女无数,但会善待每一个女人,妓女都愿意娶回家养着。贾琏也可以不计前情且冒着犯法的风险娶尤二姐;与鲍二家的偷情事发,鲍二家的吊死了,贾琏给了二百两银子且帮着办了丧事。贾珍与尤氏姐妹鬼混,彼此也都是你情我愿,尤三姐决定从良后,他也能做到尊重她,不再骚扰。
初读红楼时,总是站在女权的角度为这一对兄弟贴标签,以为贾珍逼死了秦可卿,贾琏有负于王熙凤,此等行径,实在是可恨可恶。
等到读懂了宝玉的“于国于家无望”,读懂了贾府“安享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读懂了贾雨村精致的利己主义,回头再来看贾珍和贾琏,却发现他们是一对在夹缝里生存的难兄难弟。他们和宝黛一样,内心虚空。宝黛是因闲而虚空,贾珍贾琏是因缺爱而虚空:他们都没享受过正常的家庭温暖。
宝黛寄情于诗词,但也在爱而不得中忧郁,成为家族的负担。贾珍贾琏在下半身带来的快感中打发每一个虚空的时刻,却能把正务处理得井井有条,让一家老小活得井然有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