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唯《暗恋这件小事》

暗恋这件小事

下午四点，不再刺眼的阳光洒在学校操场跑道上时，我站在操场边上的看台看西边的太阳，古源和方瑜从我面前走过。方瑜抬头看古源的时候，阳光刚好落在古源的金属眼睛框上，璀璨夺目。

遇见古源之前，我从来不相信青春期里有一次心动。学习学习再学习，考上好大学，这是我进入高中时唯一坚定的信念。高一第一次月考，我的名字出现在班里的成绩单第一行，古源的名字在我下面隔两行。那大概是他第一次注意到我。与他相比，我是个太默默无闻的人。除了成绩单上的位置，我在人群里没有一点特别。他第一节课就能让老师和同学记住名字。当我在老师提问后低下头的时候，他总能第一个把手举高，然后站起来，犀利快速地表达自己的观点。物理课上他会提出新奇的解题方法，政治课上他也能高谈阔论。当我还在一遍一遍的做物理练习题的时候，他已经在读我看不懂的宇宙理论了。我对他的关注大概源于嫉妒。我一遍遍练习摸索的东西，对他来说全都太容易。这样的人真的是让人讨厌啊。

我的成绩或许让他觉得我应该不是太笨，所以他也会偶尔和我谈谈学习聊聊天。他的话题从物理涉及到哲学，我要很费力才能跟上他的思路。甚至有时候我根本不理解他的问题，这时我往往只能含糊的回答或者装作不感兴趣的低头刷题，实际上这种时候我总会感觉到深深的无力感。

那次月考后重新调位，根据名次先后选择座位，他坐在了我前面一排。我常常看到他早自习趴在桌子上睡觉，然后被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班主任喊醒。在班主任眼里，他完全有能力考得更好，但是他却总是浪费时间在那些考试不考的东西上面。他被叫去办公室谈话好多次，依旧我行我素。仍然在早自习睡着，突然在物理课上站起来打断老师说这道题有更好的解法。

有段时间他看心理学书籍，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理论想要验证，他开始盯着周围同学的眼睛直勾勾的看，同学都不理他，他也不在乎，继续盯着人家看。那天自习课上，他突然转过头盯着我，眼睛眨也不眨，目光交汇的一瞬间，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第一次那么近地看他，注意到他居然有不明显的胡渣。心跳漏跳一拍的时候瞬间低下头去，那一刻知道了心动的感觉。

他的桌子下的课本练习题永远乱七八糟，他借给同学的书多到大概自己也记不清，他感冒擤鼻涕的声音能让全班听到，他直接把手伸到衣服下面挠背，他早自习睡觉被班主任叫起来永远一脸无奈，他的垃圾经常随手扔在地上，但是周围的同学一嫌弃他会马上去扫……坐在他后面的我清楚的看到他所有的邋遢缺点，但是依然不觉得他讨厌。

他感冒请假回来借我的笔记，我对着草纸上的原理图，一本正经地给他复述老师课上讲的渗透平衡，不敢流露一点紧张，他玩笑地说，你也太面瘫了吧。瞬间难过和委屈挤满了心头。

我要小心翼翼地隐藏我所有的欣喜紧张，怎么可能让你从我的脸上看出我一分一毫的感情呢？

我在一堆课本辅导书中找不到前一天刚做的试卷的时候，他会回过头来帮我把课桌整理的整整齐齐。这种时候我会忍不住想，对他来说，我会不会有哪怕一点点的不同呢？

事实是我并不是那个对他来说与众不同的人。运动会后，方瑜穿着古源的外套和他从跑道上走过的时候，全班同学都知道他们在一起了。

他们都爱漫画，喜欢村上春树，都能轻易地用几种方法解出物理压轴题，甚至可以一起讨论奥赛题。那个时候觉得，他们都是神的孩子，上帝对他们有太多偏爱。

高二重新分班，我们去了不同的班级，但是仍然可以在楼道里遇见。我期待在楼道里遇见他，但是又不希望他注意到我。遇见他的时候，我会变得很紧张，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逃避他的目光，因为实在不知道目光汇聚的一刻该作何反应。尽管我对他来说没什么不同，可是对我来说完全不一样啊。

课程难度越来越大，我的成绩一次又一次让人失望，我只能越来越晚睡，做越来越难的练习题。方瑜在理科上的优势凸显出来，离自己目标的大学越来越近。古源离开了学校一段时间，去准备物理奥赛。很快进入高三，节奏越来越快，每个人都变得行色匆匆。一轮动员会，二轮励志会，三轮每天考试，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由三位数再到两位数到个位数。高考来临，两天迅速过去。我们的高中时代结束了。

方瑜如愿去了北方大学，古源选择了南方大学，他们选择了各自喜欢的学校，但也并没有因为异地分手。他们身上太多的相似让他们更加理解彼此也更加信任和支持彼此。他们能够遇见彼此，实在是彼此的幸运。我高考时晕车一直想吐，竟然也算正常发挥了自己的水平。现在的大学在远离市中心的郊区，冷清倒也安静，读心理学读得兴致勃勃。

回想暗恋的那些日子，酸楚却也可爱。现在想来，古源吸引我的地方，不仅仅是他思维的敏捷，更在于他的自信吧。不论自己的观点是不是对的，不管自己是不是被人理解，他总是站起来大声说出自己的想法。原来总以为是那段暗恋让我变得自卑，现在却认识到其实我从中看到了自己想要成为怎样的人。下一次，再遇见喜欢的人，我一定会大声的表白，再也不会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