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 ‖ 红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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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铅灰色的天空下，雪铺天盖地，气势凶猛，好似狂风席卷芦苇塘，以一种魔性的疯癫宣示主权，占领山川大地，房屋树林.......操场上一群疯狂的孩子，你追我赶，叫着喊着，或伸出手迎接飞舞的雪，或随处抓一大把往周遭伙伴身上扔，或三五个集结在一起堆雪人，或什么也不干就兜着手在雪地上慢慢走，听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小脸蛋早已冻得通红，小手早已冻僵，头上、身上早已一层白，仍没人离开。欢笑声一阵高过一阵，谁也不想破坏这份纯真、这份美好、这份愉悦，直到上课铃将他们极不情愿地催回教室。
之前有多欢乐现在就有多难受，雪轻轻悄悄地占领版权，头发、棉衣、鞋子……不知何时变成湿漉漉一片。寒冷似破门而入的盗贼疯狂地侵袭着他们每一寸温暖的肌肤，不留余地地跟每个孩子叫嚣，直至冰凉到瑟瑟发抖。幸好细心的老师发现后即刻通知家长送衣服、鞋子到校更换。前来的家长提着衣物急匆匆往教室赶，全然不顾脚下湿滑。看着瑟瑟的孩子，一位家长满是担忧厉声地说：“哎呀，打湿完了，手脚像冰一样。”说完抓住小手捧在手心、靠近嘴边不断哈气，然后蹲下去脱掉湿鞋子，掀起自己的外套，把冰冷的脚揣进怀里，试图以这样的方式给孩子取暖。口里虽是责备，但神情里全是满满的疼爱。直到孩子的脚暖和后才给她穿上刚买来的崭新鞋袜。那位妈妈头发发白、满脸皱纹，手指冻得跟胡萝卜似的。手指皲裂的口子染红了她手里的鞋子，也染红了我的眼角......
02
爱一定有个模板，要不世间慈祥的父母怎会都一个样子呢？
从乡下搬往县城那天，也是大雪纷飞，拖拉机上熙熙攘攘躺着几个破旧的包裹，包裹里是几床黑乎乎的棉絮、几件毫无美感的衣服，这就是的我们全部家当。出发前母亲把我和弟弟裹得像个粽子，行动极不方便。我和弟弟趁母亲不注意偷偷解下帽子，脱掉棉袄，在院坝里打雪仗。忙碌的母亲没时间挪出身子制止我们，只能在急急忙忙的脚步中呵斥道：“你几个小猴儿，快点进屋里去把衣服穿起，不然小心你们的皮呵！”直到收拾完毕上车出发，我们的皮也安然无恙。
拖拉机“噗噗噗”开往县城，开往父亲、母亲梦想中的康庄大道。刺骨的寒风刀子般割向我们，粽子般的我们冻得手脚麻木，紫红的脸上挂着清亮亮的鼻涕，也不愿伸出手擦拭。终于，我和弟弟忍不住打着寒战嘶嘶叫到：“好冷啊，好冷啊！”说着说着竟哭起来。温热的泪水刚从眼眶刚流出就变得冰冷，刺得皮肤生疼。母亲解开一个包裹拿出一床棉絮披在身后，双手张开，好似大展宏图的老鹰，把我和弟弟拥入怀中。在母亲暖暖的怀里我和弟弟破涕为笑，想着我们从不曾想过的陌生城市。来之前父亲告诉我们城里有一种东西，到了晚上只要一拉就照亮了整个房间，大街上有各种各样他也没见过、没吃过的东西，城里人穿得是西装和皮鞋......
03
县城郊区青瓦泥土房一个单间，成了我们一家人的新蜗居。虽拥挤，倒也充满惊喜和快乐。在新地方过第一个春节时，父亲为了让我们开开眼界，他带着我们去逛街购买年货。五花八门的东西，只恨两眼不够用，终于，我被一双靴子吸引住了。黑色的鞋底，红色的靴面上粘贴着一只红色的蝴蝶结，蝴蝶结上还贴着闪闪亮亮的水钻，煞是好看。鞋子里面一层厚厚的白色绒毛，看着就温暖。我伸出手轻轻摩挲鞋子，小心翼翼地把手满满伸进鞋子里，刚一触摸到柔软的毛，好像触电一般，舒适的心痒痒，情不自禁地喊起来：“好暖和啊，像母亲的手。”逗得店老板和父母哈哈哈大笑。母亲看出我的喜爱，犹豫片刻后，鼓足勇气询问价格。当店老板不屑地说出价格时，吓我一跳，识趣地放下靴子后拉着父母往外走。
接下来逛街我都魂不守舍，父母看出端倪，一番窃窃私语后，不知他们是谁说服了谁，回去买了那双我穿了三年的（鞋码买得特别大，直到坏了不能再修补后，仍不合脚）天价靴子。
新年过后也意味着我和弟弟即将进入新学校。土里土气的父母不知道求了多少人，才给我和弟弟争取到县城小学的读书名额。报名那天，父亲带着我和弟弟兜兜转转、唯唯诺诺好不容易进入教室。不过父亲一直眼睛放光，一直满脸带笑......
04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在外地读书的我省吃俭用，积累了原本为数不多的生活费，给母亲买了一双高跟鞋。回家后，母亲满脸微笑拿着鞋子，就像当初我拿到那一双红色靴子一样的开心。她翻来覆去地瞧，越看越欢喜。谁知，转身她却厉声对我说道：“吃饭就吃饱，读书就认真读。哪个要你省吃俭用地给我买嘛，我又不是没得穿的。”好不容易劝母亲收下鞋子，原以为她会在某个特殊的日子穿出去。
当新学期离开时，母亲又偷偷把鞋子塞进了我的行李箱里。到校后，我打电话回去询问原因，母亲说：“妹儿，你认真学习，不要像我一辈子扁担大个一字都认不到。以后不要节约了给我买这买那。我穿不来高跟鞋，那双鞋子你穿大小正在合适，你也这么大了，也该学学城里人时兴的打扮了，你父亲以前不是说城里人都穿西装和皮鞋嘛，我妹儿要努力成为穿皮鞋的人......”
05
光阴拖着长长的牵挂走过岁月的枝头，走过曲曲折折，在初春时节桃花绚烂时我出嫁了。母亲颤颤巍巍地捧着一双红色高跟鞋交给我时，早已眼眶红润，她神情复杂的脸上写满春夏秋冬，岁岁年年......
“老去光阴速可惊。鬓华虽改心无改，试把金觥，旧曲重听，犹似当年醉里声。”
我捧着鞋子哽咽道：“妈，我会穿高跟鞋了......”
铅灰色的天空下，雪花铺天盖地，气势凶猛，好似狂风席卷芦苇塘，以一种魔性的疯癫宣示着主权，占领山川大地，房屋树林……
（作者系县作家协会会员、龙井小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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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 编：刘庆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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