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天都觉得这个江湖好大
本文是孔较瘦发布的第192篇原创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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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新版的『倚天屠龙记』上映了，这几天后台不断有人催更，要一起讨论新剧是否值得看。实际上，我觉得这部创作于60年前的小说，迄今没有一部真正的经典电视剧版本。
电视剧拍不好，多半是因为我们原著党不好伺候。但是平心而论，『倚天屠龙记』结构宏大、时间跨度百余年、历时三代人、明暗多条线索同时推进，确实为难编剧。
目前几乎所有版本的电视剧，都刻意剪掉少年张三丰与郭襄那段故事，这样的处理少了许多让人隐隐作痛的力量。这个故事的结局，金庸自己也改来改去，始终摇摆不定。
如何处理腹黑女周芷若，是作者最头疼的事情。以至于，新修版中把堂堂峨眉掌门处理成了没皮没脸的跟屁虫。这方面似乎港版电视剧的结局处理的最为恰当：周芷若最后失忆，与宋青书归隐山林。
其实除了这些之外，即便完全按照『倚天屠龙记』小说来拍摄电视剧，也会给人一些『别扭』的感觉。有些情节的缺失，会让人莫名其妙。
比如，张翠山夫妇殉情以后，天鹰教的外公殷天正和舅舅殷野王，为什么不来看望张无忌？他们爷俩果真是比心内科医生还忙？
比如，张三丰任由常遇春带张无忌，去找蝶谷医仙治病。一去数年，为何武当派不派人前来探望？老头子年事已高，派个二代三代弟子探病也分身乏术？
比如，灭绝师太天天叫嚷着要找杨逍为师兄孤鸿子报仇，为何不见她带着倚天剑杀上昆仑山坐忘峰？真的因为西域山高水远，道路崎岖，找不到那厮所在？
比如，纪晓芙怀孕生下了杨不悔，既然心心念念于杨逍，为何不带女儿去找她？如过确实是不想让女儿沦为魔教妖女，为何不托孤给武当派？
书中很多未能写清楚的情节，可以用bug来解释，但是有些就细思极恐。
二
以纪晓芙为例，她是周芷若的师姐，灭绝师太曾经最喜欢的徒弟。周、纪都爱上了『大魔头』，二人结局却完全不同。
若要找一个与纪晓芙类似的女子，一定是电影『卧虎藏龙』里面的玉娇龙。纪晓芙是爱上了魔教妖人，玉娇龙是爱上了拦路抢劫的反贼，二人都背叛了自己的未婚夫，并与外人生下孩子，还因此流落江湖。
二人都活的纠结：一方面，她们遵从内心的呼唤，与敌人相爱；一方面，束缚她们更深的，不是家庭和门派，而是深入骨髓的世俗伦理。
所以，虽然她们各自带着孩子流落江湖，又都不愿意去寻找爱人、寻找安慰。在她们心目中，『他』始终是个妖人、是个马贼，那段爱情是不对的，是不配得到祝福的。
『卧虎藏龙』小说中，李慕白和俞秀莲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孤灯对坐，却无一语涉私。这令偷窥的玉娇龙十分愤怒，一方面恨他二人的虚伪，一方面却不能不佩服他们的守礼。
她的愤怒，很大程度上是恼羞成怒，因为李、俞二人，就像是一面道德的镜子，照出她与罗小虎的『错误』。正是这种道德刺激，导致了她后来的盗取青冥宝剑的行为。
世界上没有错误的爱，却不乏错误的爱人。杨逍与罗小虎大概也深爱着那个刚烈、叛逆的女子。可是，他们永远也不能理解，『伦理道德』与『人言可畏』八个字在女性心目中的分量。
这是金庸的留白，体会不到这种背后的深刻，一味地比着葫芦画瓢，就不可能写出好的电视剧本，更不可能拍出让人满意的影视剧。同样，电视剧也绝不是只靠俊男美女就能保证收视率的。
凡是以为玻尿酸和网红脸就可以拉拢观众的剧组，肯定没读懂『倚天屠龙记』暗藏的另外一个朴素真理：时间会消耗掉美丽的容颜，但是却能增进武功修为。有眼力的女子自当知道精力应当投资在哪一方面。毕竟，灭绝师太和金花婆婆，行走江湖，凭的都不是一张脸。
三
又比如殷离。
小时候她在蝴蝶谷见到张无忌，一心想带他回灵蛇岛。无忌不从，还咬了她一口。后来张无忌成了曾阿牛、张教主，但她却一直致力于寻找那个会咬人的小贼。
这段故事讲的就是所谓一眼万年。我不太相信一见钟情，但总觉得，一眼就能生出的情愫，大多都是天注定。或许是爱情，或许是友情，亦或许，只是一眼再无后续的欣赏。
殷离的经历颇有点王家卫的味道。记得『一代宗师』上映后，有人采访王导：张震在电影里耍帅，莫名其妙地出现又消失，是何意？
王家卫说：有时我遇到一个人，相逢恨晚，印象深刻。但后来就再也碰不上了，人生就是这样。
或许，长大以后的殷离早已明白，爱的太满，比她修炼的千蛛万毒手，更容易令人面目全非。生活中，所有人都是在不停的告别。那些悄无声息或者紧锣密鼓就退出我们生活的人，一定是有了自己更应该陪伴的人、更适合他们的生活。我们能做的，不是咬牙切齿痛骂他，也不是声嘶力竭求他留下。而是能拥抱的时候给彼此一个拥抱，在能说再见的时候好好说一声再见。
这个故事中，金庸费尽心力写周芷若，最后反而没有殷离出彩。殷离这个配角的故事告诉我们：很多人，我们早已经见过了人生最后一面。人生最好的归宿莫过于，相忘于江湖。只要岁岁平安，即使生生不见。
四
金庸的每一部小说都有自己的特质。『笑傲江湖』是冷，但『天龙八部』更冷，一直寒到骨头里。『笑傲江湖』不过人整人，『天龙八部』却是天弄人。
身处岳不群左冷禅之江湖，还可归隐；置身萧峰段誉之红尘，避无可避。『倚天屠龙记』的精神特质却是乱。
在这个故事中，女子比男子写的出色，可能是因为，几乎所有书中的男人都没想好该与谁共度一生：张三丰没想好，所以出家做了道士；张无忌没想好，所以举棋不定，首施两端；胡青牛没想好，所以与王难姑斗了一生，直到被杀，尸体才挂在同一棵树上；张翠山没想好，稀里糊涂与魔教妖女结合，最后自杀身亡；殷野王、何太冲没想好，所以后院起火、鸡飞狗跳；殷梨亭没想好，所以纠结了十六年，最后把爱人与仇家的女儿睡了；阳顶天没想好，最后走火入魔死在深山密道……
『倚天屠龙记』中男性的感情，要么像张三丰、范遥一样克制，要么像张无忌父子一样草率，要么像成昆、鲜于通一样凶狠霸道。翻阅全书，竟没有一个正常且深情的男子。
整本书里面的武林门派，多数被两件兵器吸引，奢望得到它们以号令天下。这话和『吃唐僧肉可以长生不老』一样，并非江湖上故老相传的口号。我有理由怀疑，最早放出风来的可能是元朝政府。目的是让那些舞刀弄枪的江湖人耽于争斗，无暇像郭靖黄蓉一样走上爱国主义道路。
周芷若得到了倚天剑屠龙刀又如何？真能号令天下，莫敢不从的还是那个酒肉和尚朱元璋。蒙古鞑子真正惧怕的，绝非两件神兵利器，而是手举义旗的百万雄师。
每次看『倚天屠龙记』，我都觉得这个江湖好大，大到无边无际。现在才明白，它的背景是『天下』，而非『江湖』。所以，侠客的故事在这里演不好，那是将军与政客的舞台。
综上所述，没人能拍出好看的『倚天屠龙记』。 感兴趣的，不妨买本书，回来自己琢磨。如果你没有想好该选哪个版本，可点击下方小程序，我给大家推荐了一本最好的简体字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