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泉·小说】张开平《亲事》
【作者简介】张开平，男，生于1972年，绵阳市作家协会会员，现为平武县古城初中一名语文教师。已在公开刊物发表小说、散文《月缺月圆》《乡村事件》《乡村轶事》《乡村异事》《看坝坝电影》《乳名李二娃》《村里的刀儿匠》《乡里女人》等多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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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十六岁的女孩秀跟三四个好友在院里跳皮筋，一二三四五六七，马兰花开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跳得高兴，秀把鞋子脱掉，光着脚丫。
这时候，她的哥哥丑娃跑来喊她回去，说，妈说的，客人来了，回家烧开水给人家泡茶。
丑娃脸上布满芝麻粒一样的斑点，大家都喊他丑麻子。丑麻子有癫痫病，偶尔要抽疯，脑子不好使，看人眼直直的，时不时嘴角流出口水。
几个女孩不让秀走，说该你抻皮筋，你不能走。
秀说，我妈喊回去，不敢不回去。让我哥抻皮筋吧。
几个女孩直嚷，不要不要，不跟丑麻子玩。
丑麻子不屑地说，我才不给你们抻呢，我要回家看我妹妹的男人。
秀立马脸就红了，像黄昏时刻的火烧云出现在天边一样灿烂。
几个女孩很好奇，说我们去看看，看你男朋友长啥模样。
秀狠狠地瞪了一眼丑麻子，怪哥哥多嘴，把男朋友乱说成男人。她不准女孩们去，说没啥看头的，你们找后看自家的。说完生气地提着鞋子回家了。
丑麻子却很高兴，家里来客，午饭就有肉吃。他神气地瞪了一眼几个女孩，欢快地回家了。
走，咱们偷偷去瞧秀的男人，看是咋样个人。几个女孩踮着脚，尾随而去。
秀家堂屋里真坐着一个男人，穿一件中山装，理着偏分发型，戴一副眼镜，坐得端端正正。
一个女孩说，那人挺有学问呢。
另一女孩说，戴眼镜子就有学问啦，不一定吧。
你看，人家衣服口袋里还插着笔，真像是有学问的人呢。
大家最后的结论是秀的男朋友不错，戴眼镜，配钢笔。没有学问谁会这样打扮呢。
2
几天后，秀拿来几本小说给伙伴们看。她说是她男朋友跟她逛街时买的。当时问她喜欢啥礼物，她想到伙伴们喜欢看书，就说买书吧。就买了几本书。有《笑傲江湖》《大侠窦尔敦》《射雕英雄传》等等五六本。秀念书只读到三年级，成绩不太好，她父亲出意外死了，就在家帮妈妈做事，她很多字都不认识，不喜欢看小说，她想伙伴们喜欢看书，买来给她们看。
一个小女孩问秀，你男朋友戴眼镜配钢笔，学问挺大吧？
秀说，他有啥学问哦，跟我一样，只读到三年级。
为啥戴副眼镜子呢？
他天生近视眼，把眼镜子取下，啥也看不清。洗脸的时候，经常双手摸眼镜呢。
秀让大家看她男朋友写的字，在小说扉页上，写着歪歪斜斜的一个“秀”字。
大伙才知道，那家伙是猪鼻孔插葱，装象。
追问，你喜欢他不？
秀说，不知道，我说了不算，我妈做主。
院里人都知道秀家的困难。她爸爸死了，哥哥又有病，她妈妈一个人不容易。她妈头发都白了一半。
大家把小说扔到一边，把不开心的事暂时忘掉，开始跳皮筋。秀把鞋脱掉，光着脚丫。
马兰花开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3
有一天，秀给伙伴们说，她的亲事吹了。
怎么回事呢？
秀说，她跟她妈第一次去男方家里看门户，男方家啥都有。缝纫机，自行车，收音机，新暖水瓶，一样不缺。可第二次她们又去，突然去的，没提前打招呼，那家原来的东西一样都不见了。都是借的，还回去了。她妈知道这家人不实诚，就把亲事给退掉了。
秀难过地说，小说人家不要了，喊退的钱，我妈把我骂得要死。
几个女孩说，要不，我们筹钱把小说的钱给你。
秀说不用，你们把小说留着做个纪念吧。
正当大家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只听秀幽幽地说，我们家要离开这里。
大家奇怪，纷纷问，怎么回事呢？
原来秀的亲事放黄，她妈妈又有了亲事。临县一个鳏夫愿意跟秀的妈结婚，不嫌弃带儿女去。秀的妈觉得那人实在，就答应了。
秀要离开这儿，大家心里都有点难过。
那次跳皮筋大伙跳得闷闷不乐。
4
秀的妈带着她和她哥丑麻子跟老鳏夫走后，几个小女孩再在院里一起跳皮筋就没那么快活了。
大家忘不掉秀光着脚丫跳皮筋的样子。
秀肯定不久就会被她妈安排新的亲事。
迟早的事。
5
去年八月的一天，一辆小车在村口戛然而止，车上下来四个人。半老徐娘的女人向小卖部的李姐自我介绍，她就是当年的秀，那个佝偻着身子双眼呆滞的是她哥丑娃，女孩是她女儿。时隔近三十年，她们第一次回乡。
李姐惊叹道，三十年啦，我都认不到你们兄妹了！这闺女你女儿吧，真俊俏，跟你当年一样。
李姐问丑娃，还认得到我吗？
丑娃嘴角流着口水，不置可否。
秀说，我哥一直吃着药，神智越来越不清晰，他认不到你了。哥，她是当年我们院里扎马尾巴那个凤丫头，你老爱扯她头发，记得不？
丑娃呵呵一笑。
李姐问秀，你女儿在读大学了吧？
秀摇摇头，早没读了，打工好几年了。
李姐以为跟随而来的那个中年男人是秀的老公，不料秀告诉李姐，她老公这次没来，在家。这是女儿的男朋友，广东打工认识的。能耐着呢，做生意的门面就有好几间。
秀说此次回来给她爸修缮坟墓。她妈几年前就过世了。死前叮嘱她一定要回来把她爸坟头的杂草去除一下。
李姐目送秀挽着她哥丑娃的手，领着女儿女婿朝山坡她爸的坟地慢慢而去，依稀还记得她当年在院里光着脚丫跳皮筋的模样，耳畔响起那首熟悉的歌谣：一二三四五六七，马兰花开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顾问：朱鹰 邹开歧
编辑：姚小红 洪与 杨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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