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长荣:请到我家来看电视|散文
文/方长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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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家是江南的一个小山村,说是山村其实根本不是,虽然村子的四周均有高山,但起码有相隔数十里的路程,村子就位于高低起伏的丘陵之中。村前有个大水库碧水蓝天,映着梯田里的青绿,着实诱人,不说是风景如画,也是风光怡人。不过,这都是村外游人所言,本村人数代耕作,无此雅兴,几乎是无美之觉,山村远离喧哗、闭塞保守,除了落后本无新鲜。早些年老家山村穷得慌,全靠一亩二分田过日子,少有人外出谋生,都以挣工分为荣,全村近百十户人家,只有几个人以艺在外,父亲就是其中的一位,他是名石匠,手艺精湛远近闻名,在当地有“能人”之称。
我家在村里属于比较拽的人家,都是因为父亲在外奔波,有些活乐钱,父亲极随潮流,好多稀罕东西都是由他带回村里,让村人见识了啥叫时髦。我们家在村里曾经创下数个第一,像手表、收音机、脚踏车、缝纫机等都是我们家最先置办,让人眼馋不已。大概是七十年代末期,父亲带回一台黑白电视机,顿成全村轰动大新闻。我和妹妹们满村转悠奔走相告,生怕漏了哪家不知道。家里围了多少人没法数,反正是里三层外三层,大家争先恐后在电视上摸过来摸过去,充满惊叹、羡慕和好奇。
门前屋后几个邻居都在帮着爸爸,在门口竖起一根宛如旗杆的大毛竹,折腾大半天才完事,但打开电视却是一片雪花,闻声不见其影,急得爸爸是满头大汗。有能者献策,有看者在吆喝,更有不乏勇者亲自上阵,甚至有人像猴子似的爬上竹竿,左右晃动,在一片狂呼乱叫声中,电视总算争气,含羞露出画面,尽管上面还有雪花飘飘且时有闪电相随,但影像还可以,后来才知道是天线过高,风吹晃动如此。自从有了电视,我们家是热闹万分,无论是中午还是晚上,基本是人满为患,还有我们热情相邀,每看到邻居都会说:“晚上来我家看电视。”现在想来,当初的热情很大一部分是显摆。
头几天都无所谓,由兴无忌,时间不长就发现弊端,首先是影响我们的学习,人多嘴杂、声大扰民,哪静得下心来,何况电视诱人,母亲百般呵斥终难成效,便关机绝念。但邻里相来无法可拒,只能笑脸相迎端水倒茶,母亲便搬个凳子堵在房门边,以防我和妹妹们弃学贪视。我们也会见机行事,每当有邻再言,这时候母亲不好回绝,怕邻居多心,而我们也由此而沾光。为了看电视挨过母亲多少打骂,自是难以记清,母亲将此称为“内忧”。
有“内忧”必有“外患”接下来就是母亲的嘀咕,由于看电视的人太多,家里凳子不够坐,孩子们都无所谓全坐在地上,总不能让大人们也如此吧!于是,我和妹妹们多了个劳动机会,每天晚饭后便到隔壁借搬凳子,第二天早上再送回。母亲更是忙多言怨,每天晚上至少要烧几瓶开水,但往往还是不够用,最后干脆烧一大锅,在锅盖上放上几个瓢谁渴自舀。最让母亲唠叨的便是逢到雨天,家里的地上更像地图式的布满大大小小的烂泥巴,得铲弄半天功夫才清爽,累的腰酸背痛,因为母亲身体不是太好。见母亲嘀咕不息,父亲劝道:“不可这样,都是一个村子的乡邻,人来才是福气,全村就咱家一台电视,假如没人来看,岂不是没人缘吗?”母亲总是讲:“我不过是在家里讲讲而已,放心,有外人连屁都不会放。”
我家的电视为村人可立下了汗马功劳,因为它经历过几次大看潮,解了邻人的视渴,第一次记得是部外国电视剧,叫《加里森敢死队》,乖乖,真是惊险刺激。看电视的人也多,堂屋里没法相容,只好将电视连桌子带板凳统统搬到屋外,才解了屋小之难,凳子成排犹如看电影一般,为安全起见,父亲还在屋外接了个电灯。没多久,风靡大江南北的武打连续剧《霍元甲》上影,全村几乎倾巢出动,家门口更是热闹非凡,天还没黑,伙伴们便已在门口集齐,用石块在地上号位置,生怕晚了无位可赏。
号完位置便在门口学霍大侠踢腿摔臂,那晨光羡武之风席卷全国,山村也不例外,可苦了门口几棵小树,断枝残杆不说,硬生生踢光了半截树皮,好在它们命大。为练习飞毛腿我还闹出过笑话,因用力过猛竟摔成骨折,躺在床上数天才下地,母亲曾说:“都是电视惹的祸。”
当电视连续剧《再向虎山行》横扫视频时,村里已有数台电视机了,但我家门口依然是夜景如往,为啥?因为我家又上了两层楼,将十四寸的电视换成了二十四寸,而且还是彩色的。还有个原因,就是我和妹妹们还是那么客气:请到我家来看电视。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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