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廷常:麦收如歌|散文

依依:最后一次争吵|小说

文/宁廷常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麦子走过了最贪婪的生长期,麦酱变成了淀粉,胖乎乎的麦粒紧紧地簇拥在麦秆之上,麦芒如针,如剑,精神抖擞。麦收季节到了,仿佛不是收割的到来,而是迎接一场盛大的生命洗礼。
眼下,一台台联合收割机,取代了各色各样的收割工具,科技的进步,不再让农民麦收而犯愁了。收割机一动,几个小时的功夫,几十亩乃至上百亩的麦子,从收割机里淌入拖拉机斗里,各自拉到属于自己的场地晾晒。那麦根,麦秆,麦糠,地上的杂草,都被机器碾碎变成肥料。过去个多月的麦收,今天只要几十个小时就可以了。麦收仿佛一曲歌,又仿佛乐游田园,在欢声笑语里就结束麦收了。
站在时光的这头,回首张望,浮光掠影般地展现出,我的三十多年来的麦收种种,如昨天的故事,刻骨铭心。
那时的麦收,是累也是快活。刚分地那年,人们的干劲特高,麦子长得喜人。我家地多劳力少,需提前动手。首先压场,我的家乡属于丘陵,小麦需要,“八、十、三场雨”。也就是说种麦后浇一次压根水,十月浇一次冻水,来年三月浇一次拔节水。水利条件决定麦田面积的多少,而麦田面积的多少象征一个村的贫穷和富足。麦子多的村,村庄的形象就好,年轻人就容易找对象,因此,小麦越发变得金贵起来。
经历了一年的风风雨雨,麦场变得坑坑洼洼。于是,用大厥刨起来,用挑扁担担来水泼上,水透地了,上面撒上麦糠,借来一头老牛,套上缰绳,后面拉着几百斤的碌碡,人站在中间,牵着缰绳,让牛拉着碌碡转圈。倘若借不到牲口,只有人力代替了,三五个人,把绳套套在肩膀上,身体向前弓着,低头干属于老牛干的活。压完头遍,压二三遍就轻松多了,只要两个人就可以把碌碡拉得轱辘轱辘满场转。用地排车把麦子运进来,若没有牛,就只有靠人力了,把绳子拴在木框上,人背绳子,碌碡便吃力的挪动起来。
割麦子是习惯叫法,起初,不是割麦子而是拔麦子。说来有些难以置信。刚分地那会,镰刀那可是奢侈品了,能拥有几把镰刀,那可是富裕人家。没有割麦子的镰刀,那就只能拔。拔麦是个力气活,拔一天麦子,腰酸腿疼胳膊酸,连吃饭的劲都没有了。拔麦不光是累,在时间上非常讲究,白天,麦穗在太阳的暴晒下,麦秆很脆,容易折断;夜晚潮湿,麦秆麦穗全是露水。白天太热晚上冷是不能拔麦子的。只有太阳出来的前后和傍晚方可抢收。俗话说:“七成收,八成丢。”麦子七成熟开始拔,若麦子成熟还没有拔完,遇到风就减产,若遇到狂风暴雨,那就不是减产的问题了。那一年,我着实尝试到拔麦之苦了!
冬天,卖了麦子,狠狠心,在百货商店一下买了三把镰刀。镰刀如同弯弯的月亮,澄亮澄亮的,又像刚落地的婴儿活鲜鲜的。在那个年代,镰刀是麦收的好帮手,一把镰刀比一个劳力金贵得多。
俗话说“磨镰不耽误割麦。”割麦时,首先是磨镰刃,磨镰刃那可是技术活。在磨石上,潦上水,刀刃向里,把镰刀斜放,镰刀与磨石的夹角大约十度,左手按,右手推。镰刀与磨石发出“刺啦刺啦”的闷声。有的人弯腰撅腚吭哧吭哧磨半天,把镰刀磨得澄亮,可没有磨到镰刃,镰刀依然很钝。我就是属于怎么磨也磨不快的那种人。有的人说说笑笑,噌噌几下,就磨好了。检验刀刃是否锋利,用大拇指在刀刃上侧着轻轻刮几下,这种检验的方法,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如果磨得不好,就在磨石上潦点水,再磨几下,直到满意为止。
割麦时,一个家庭如同一个方队,人们弯腰低头,左手握住麦秆,右手顺便用镰把把麦子揽起来,镰刀放平,离地十公分的地方,平行的割断。那刺啦刺啦的声音,仿佛在唱“希望的田野上”。
刚开始割麦,人们的干劲十足,不大一会,就把金黄的麦田撕开一个个或长或短的裂口。天异常炎热,每个毛孔都张开着,汗珠从额头上流进前胸后背,很快衣服汗淋淋地贴在身上,掀起衣服忽扇两下,那也是徒劳。因为空气也是热的,这样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麦芒钻进裤腿,钻进袖子。那真是个痒啊!隔着衣服挠几下,反而越挠越痒,但是没有人敢懈怠。
割一部分麦子,便用地排车拉到场里,摊开。晒好后牵来牛或者驴,把绳索套好,拉着碌碡,人牵着缰绳,让牲口拉着碌碡转圈,嘴里喊着号子,牲口听着似懂非懂的号子,忽扇着耳朵,悠然的一圈一圈地拉着碌碡画圆。这古老的压场方式,只有老年才人可以,年轻人是绝对不会牵着牲口拉着碌碡压场的营生。
麦子挤压出来,用叉子挑开麦秸,再把混着的麦糠麦粒堆起来。风来了,一人往簸箕里盛着带有麦糠麦粒,一人把胳膊抡圆了,忽的迎风一扬,麦糠顺风飘走,麦粒飘在空中,宛如满天星星,然后自然落地,慢慢堆起一道直直的小丘。
摊开麦子晒上一天,再去拉地里的麦子,周而复始。这样忙活十几天才完成麦收,倘若遇到雨天,麦收就没有日期了。
随着农村机械化的发展,富裕的人家买了收割机,按地亩收费。拖拉机前面装着割麦机,有几十双剪刀。机器一响,一畦麦子齐刷刷的整整齐齐地翻倒在另一边。眨眼功夫,满地铺了一片金黄,仿佛是一幅金色的地毯。过去一个星期干完的活,此刻一二个小时就割完了。
每个生产队里也都购买了打麦机,把麦个子堆在打麦机一旁,一个人往机器里拥麦子,叫“打麦手,”二个人负责给打麦手作帮手,电机一转,打麦机呼隆呼隆转起来,呼啦一下,麦粒,麦秆,麦糠一同从下面喷出。一个人用锨往外倒麦粒,二个人用叉子叉麦秸,把麦秸推到场边上,一个人打垛。
打垛也是个技术活,必须垛成一个圆柱,顶上垛成圆锥形,有三四米高。打麦子就是一个接力赛,需几家联合作业。每人每年都在固定的位置干活。机器一响,没有一丝喘息的机会。打完一家的麦子,人人都像从灰窝里爬出来一样,从头到脚都罩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即使你戴着口罩,鼻涕里,唾液里,都是乌黑乌黑的。
打麦虽然脏,虽然累,可是也减少了很多的更累,同时,也节省了很多很多时间,人们的心里还是乐滋滋地,打完麦子,看着一个个如小丘的麦垛,不由得哼起只有在最高兴时才哼的不成调的棒子腔。
随着农村改革的发展繁荣,三清脱粒机走进农村。这可是个神奇的大家伙,这头往外里递麦子,侧面出麦粒,正面出麦秸,麦糠从”r”型的铁筒里顺风喷出。三清脱粒机不但省去了人工扬场的时间,而且比打麦机干净多了,自在多了,自由多了。尽管机器隆隆响,可仍然有喝水的时间,有方便时间,有说说笑笑的时间,用三清脱粒机打麦既轻松又快乐。
三十多年的麦收刻骨铭心,镰刀代替了手拔,割麦机代替了镰刀;打麦机代替了碌碡,三清脱粒机又取代了打麦机,而联合收割机则取代了一切。这过往的割麦种种,仿佛一幅定格在蓝天白云下的美丽图画,又仿佛是一曲“在希望的田野上”的赞歌。
麦收如歌。
作者简介:宁廷常,宁阳县人,泰安市作家协会会员,宁阳县政协文史特邀研究员,《磁窑镇志》主编,小学高级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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