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三个老人百年之后，老屋会是怎样的命运？【吴奕东 | 文学看台1669】

....................................广东省作家协会主席 蒋述卓 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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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归来....................

..............................文/吴奕东..............................

这是一座潮汕传统建筑，“下山虎”的民居风格，一厅二房二格仔一后包一天井。屋子已有上百年历史了，名叫“儒林第”，单听名字，似有故事。古朴金漆木雕的栅门，隔开了厅堂与天井的空间。高高屋梁下一处鸟巢很显眼，这是多年来的老巢，老林已经是见怪不怪。

这个星期天，他坐在沙发上，一边抽着烟，一边休闲地喝工夫茶，想想往事，想想远在深圳的儿子。烟头星火明灭，圈圈烟雾缭绕。

他一生就是窝在这百年老屋，极少外出，与老屋已经达成默契，浑然一体。哦，不是一生，而是六十多年，十岁之前，他是在偏僻的乡村度过。

孙子昕儿正在天井玩得正欢，因为父母生二胎照顾不过来，于是就送到爷爷乡下家。他正读幼儿园，活泼好动。

他踩着儿童滑板，在天井里绕着大龙缸急转，龙缸里种着莲花，莲叶田田，擎着一个个圆盘。墙角的兰花修叶飘逸，抽出几茎花儿，散发着清香。

老林怕孙儿摔伤，从厅里跑出来，跟在身后追赶，不一会就气喘吁吁了。“停下来，别转了，昕儿，小心跌倒，撞到龙缸，踫倒兰花。”

忽然，一只燕子飞过，停在厝角头，黑色羽毛在阳光下闪着光泽。昕儿停下来，仰着头注视着。他在深圳没见过这种鸟，觉得好奇：“爷爷，那是什么鸟？”

老林缓了口气：“燕子，那是燕子，每年春天都会从北方飞到我们这里。”

“你看厅里，梁下那个窝可能就是它的。”老林指着鸟窝说。

昕儿瞪着眼睛仔细端详，黑不溜秋的一团。那只燕子似曾相识，飞上鸟窝，停在上面，理了理羽毛。

鸟窝在梁下已经存在多年了，那是燕子费了好大工夫，衔泥啄草修筑而成。这儿就是它温暖的家，它舍不得这家。每次燕子回来时，它都努力修补鸟窝，把它修补得牢固。

老林的老屋也老了，上段时间有点漏水，他叫人修补完好，墙也粉刷一新。

最令他头疼的事，就是每年燕子回来时，总会有些鸟屎滴在墙上，白色的墙壁粘上污迹，他只得用涂料刷上。

但麻烦总归麻烦，他无意赶走燕子，他与燕子相安无事。

看着孙儿，他愈看愈想，仿佛看到儿子小时的模样。

那一次，儿子在厅里和小朋友玩，忽然间一滴鸟屎落到他的手上，他一气之下，拿起自制的弹弓，想把那肇事的燕鸟打下来。正在此时，老林瞧见，一把夺下弹弓，喝住儿子“燕子是吉祥的鸟儿，不能打，吓到了明年就不来了”。

儿子觉得委屈，扭头就走：“衰死，滴着鸟屎！”

老林拍拍儿子的肩膀，安慰安慰他。

而今，燕子回归，却不见儿子回来，老林的心微酸，却也欣慰，乡下人又有几人能在大城市扎稳脚跟，创造一番事业，儿子办到了。

只是现在的生活，却令他感到疲惫。三个老人：自己、妻子和老母亲，母亲已经是九十多岁了，卧病在床需要护理，而孙子每天三餐要喂养、上学要护送……

想到这里，他呆呆地看着梁下的燕子窝，还有那只燕子，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酸楚，他吸了一口烟，烟雾随风飘散。

记得那一年，家里的燕子教小燕子学飞翔，就在屋檐下，小燕子跃跃欲试。只见它刚展翅欲飞，跳起来又跌到窝里，反反复复好多次，再飞再跌，却一不小心，掉到地上。燕妈妈急得尖叫起来。

老林捧起小鸟，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喷上云南白药，细心呵护。过了几天，小鸟奇迹般的好起来，燕妈妈叼起自己的仔回到窝里。过段时间教会它飞翔，小鸟获得谋生的本领。

老林不止一次的教导孩子，要勇敢，要学会谋生的本领，不怕跌倒，怕就怕跌倒了爬不起来。儿子也没让他失望，几经拼博，考上大学，并在深圳大都市谋得一个体面的职业，在深圳安了家。

老林倾尽所有，帮助孩子付了首期，他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他可以肯定儿子的生活会比他好，下一代总会比上一代强，这一点已经足够了。

电话铃响起，是儿子的。“喂，爸，下星期我请了年假，回家看看您。”

老林露出欣喜的神情，一丝阳光透过墙壁的井冈照射过来，映得他脸色红彤彤的。

“昕儿听话吗，您别太惯着他。”

“他很乖，很听话？我让他跟你说。”

老林拿起手机递给孙儿，让他跟他爸聊天。

老林在一旁看着乐。一年可数的几次相聚，该如何安排，老林暗自在心里筹划。

屋檐下的燕子也叽喳地叫着。

回来有时归去有时，春天老屋是热闹的，欢乐的，有鸟儿的鸣叫，有孩子的欢笑声，有老人的咳嗽声。潮汕话有句俗话说：“有孥仔哭，有老人嗽，才是好家窝。”

遥想冬天，燕子飞去后，那屋檐空落落的，只剩一个空巢。

老林沉默了，光阴不会饶过任何一个人，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如果家里三个老人百年之后，老屋会是怎样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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