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一种视角
换一种视角
家人偶有不适,住了几天医院,陪护期间,闲来无事,便在楼层的走廊里驻足凭窗远眺,由于视角不同,得到了一些与平时不同的观感。
在十几层的住院楼上里看出去,视野开阔了许多,有一种鸟瞰的气势。这座医院背后紧贴着沪宁铁路,又离车站不远,铁轨布设较密,有四五条之多,几乎每分钟内就至少有一列至多列火车呼啸而过,或同向,或相向。过往的火车大致有三种,高铁列车、传统的绿皮客车和货车。高铁列车以华美洁白的“和谐号”居多,长短不一,长的十五六节车厢,短的七八节车厢,一律两头都有尖尖的车头,还有一种是两段七八节车厢相连的,中间两个尖尖的车头相顶联结着飞驶而过。绿皮车好久没坐了,但从此处的观察来看,每天运行的量还是不少的,一般是红色的机车(车身上居然也有“和谐”的字样)拖着一长溜的绿色车厢,逶迤前行。居高临下看着列车和马路上的各种汽车来来去去,由于自己所处的高度,它们都显得那么的小巧,玩具似地驶来驶去。在小如豆点的车窗后面的人们因为各种原由,裹胁在熙熙攘攘之中,行色匆匆,或者是去工作,或者是去旅游,或者是去访亲办事。突然就很怀恋当年坐绿皮火车的感觉:高铁的迅猛发展值得国人骄傲,速度缩短了地域距离,让人们可以天马行空般地迅捷出行,以以往无法想象的速度抵达目的地。但是,原先绿皮火车上,那种包厢式的对坐聊天、凭桌打牌、融洽畅饮的场景,那种到了一个车站,可以时间宽裕地在站台上散散步、看看光景的闲情逸致,早已被高铁的坐席紧凑设置和高速度所颠覆。由此,不免又生发出了些许悲天悯人的怆然感:人在旅途,归去来兮,在这刹那间的时空点上,我关注着你,遐想着你,你却茫然不知。
在医院高耸的住院部大楼东南侧,有一处呈不规则三角形的地块,似乎没有归属,里面一片狼藉,或许原先也是稠密的居住区,但如今已被繁华的马路和入云的高楼所切割、所包围,因此也就被废弃、被遗忘,人去屋空,房顶穿孔,墙垣倒坍,垃圾遍地,好像只有拾荒者在里面起居生息,以破败的场地维持着破败的生计。这个景象,走在光鲜的大街上永远看不到的,而在我所处的位置俯视下去,却一目了然,看得真真切切。城市现代化建设摧枯拉朽,以意图美好却模板化的形态改造着这座城市,地产商们用敏锐的眼光捕捉着开发的商机,却往往忽略了不具备潜力的许多边角地带,让诸如此类的地块死寂般地成为了美丽肌肤之上的疮疤。如今的医院,似乎已经渐渐地演化成生意场,由于供需矛盾的日益严重,医院往往将视点放在建造美轮美奂的大楼和增添各种貌似高大上的设备之上,很少关注人性化的氛围营造。蓦然之间就有了一个疑问:这块小小的被人遗忘的垃圾场为何就不能改造成一片绿地呢?与其日复一日地固守着沉沦,不如彻底地革故鼎新。看影视剧,皇然大气的医院里都有绿树婆娑、池水荡漾的园地让病患散步,可在现实场景中,至少在我所居住的这座城市的所有医院里,除了人满为患的大楼、喧闹不已的大厅、充满焦灼气氛的诊室,似乎从来不曾有这种安谧雅致的设计安排,如果能将这片芜杂改造成一个附属于医院的小公园,该有多好!
患病是人生的逆旅,医院是人们最不愿意去又不得不去的驿站。人进了医院,便被无情地撕去了既有的各种标识,除了患者和患者家属的身份,职业的光环、事业的辉煌、领导的功架、富豪的傲骄、长者的威仪、淑媛的娇宠、青春的亮丽、稚童的可爱,一切的一切,统统归零。在仪器深入细致的解析之下,在医生术语连篇的诊断之下,在护士程序严谨的调理之下,在药物反反复复的折腾之下,人们失去了社会的附加属性而回归了生物的基本属性,标本似地展示着你内在的所有。病痛具有超越世俗法理的权威,对任何人一视同仁,绝不会因为你的智商、品德、容貌、能力、作为而法外开恩。当时就想,换一种视角看人生,或许会因此而大彻大悟,明白其实世间热闹繁华的一切最终都是虚幻,只有生命的本质才是最值得珍惜的。
2018年5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