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艺谋拍恋足,昆汀都要夸一句:牛逼
当年,苏童还在《钟山》杂志做编辑。
他约稿先锋派作家马原。
马原回复,自己准备写一部古典小说,开始讲故事、写人物。
“古典”二字,深深触动了苏童。
对他而言,讲好一个故事,刚好也是自己写作的新想法。
先锋文学五虎将
苏童的妈妈有一个老友,杨阿姨。
杨阿姨是名裁缝,讲一口的上海腔苏州话。
家有3个女儿,丈夫比她大很多。
后来,听妈妈讲,杨阿姨是她老公的小老婆。
灵感与生活挂钩,他根据这些道听途说,虚构出一部小说。
名叫,《妻妾成群》。
书的名字,摘自朦胧诗人丁当的一句诗:“哪个男人不想嫔妃三千,妻妾成群。”
1988年,小说在《收获》杂志正式发表。
张艺谋拜读《妻妾成群》之后,萌出翻拍电影的念头。
二话不说,他连忙给苏童打电话,想买下版权。
于是,就有了下面的这部电影——
《大红灯笼高高挂》
Raise The Red Lantern
上映30周年
1991.9.10 首映
放到今天,《大红灯笼高高挂》的阵容依然耀眼。
为了全力以赴把巩俐捧出来,张艺谋请来了何赛飞、马精武、曹翠芬、孔琳等活跃在一线、最有名气的演员。
剧本,由北京电影学院教授倪震老师操刀。
出于对电影市场营销考虑,侯孝贤挂名监制。
后来,侯孝贤与御用编剧朱天文(《悲情城市》《童年往事》《刺客聂隐娘》)谈起这段挂名往事,揭露了更多内情。
“我那时候的制作人年代公司的邱复生非常想跟张艺谋合作。因为出席各种国际电影节,我和张艺谋变得很熟,我就帮邱复生居中牵线。
我单纯是挂名监制,记得跟张艺谋在北京见面讨论剧本,他选择拍故事,而且采取彻底风格化的诠释方式。这部电影完全是用张艺谋的思考方式拍摄的,他有绝对的创作自主权。”
《大红灯笼高高挂》一问世,就轰动国际影坛。
被誉为张艺谋“个人影像风格的巅峰之作”。
威尼斯电影节最佳导演银狮奖、英国电影学院奖最佳外语片、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外语片提名、百花奖最佳故事片…大大小小的奖项拿了个遍。
2015年,被《帝国》杂志评为影史百部最佳外语片第28位,是排名最高的内陆电影。
2018年,被BBC评为“影史百大外语片”之一。
它俨然成为华语电影之光。
图源维基百科
>>>>礼制下的悲剧
颂莲,读了半年大学、思想进步的女大学生。
父亲去世、家道中落,她被继母卖给晋商富绅陈老爷,当了陈家四太太。
陈家大院有一个祖辈传下来的性仪式。
当家老爷像皇帝翻后宫嫔妃牌子一样,每晚挑选侍寝的女人。
每房太太需要站在自己院门口,等待临幸的机会。
老爷想睡哪一个,就命令管家在那位太太门口放上一盏灯笼。
被选上之后,还有锤脚、点灯等一条龙服务。
哪院传来有节奏的锤脚声,哪院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就说明哪位太太获得宠幸。
选中、点灯、锤脚,一条龙服务
随着颂莲的到来,院里女人争风吃醋、假孕争宠的事情不断上演,愈演愈烈。
正室大太太,半老徐娘,被颂莲唤作老妖婆。
她给老爷生了大少爷,就养尊处优、吃斋念佛。
二太太,外表一番老实相,里子却一肚坏水,蝎子心肠。
因自己只生了一个女儿,为了稳固地位、生个儿子,她暗中挑拨离间。
三太太,原本是京剧名旦,凭借姿色、生儿子的本事,恃宠而骄。
颂莲洞房花烛夜,她也装病,将老爷叫唤了去。
何止是太太,就连底层丫鬟都想被老爷点灯。
雁儿,颂莲的贴身奴婢,一直谋求上位,希望摆脱丫鬟命,做一个小老婆。
春夏秋冬,四季轮替。
院里的女人逐渐被礼教异化,像狗、像猫、像耗子,唯独不像个人。
颂莲从最初的反叛,变得顺从、归附。
锤脚的性欲快感、被点灯的宠幸、与情敌勾心算计,最后被封建礼制吞噬,直至发疯。
脚与性挂钩,这场面连昆汀都甘拜下风
颂莲这一生是悲剧的,但她不是最后一个牺牲品。
生死往复循环,五太太披着红盖头,走进了这陈家大院。
永远都是这样。
风后面是风。
天空上面是天空。
高墙外面还是高墙。
或许你会问:颂莲,一个思想开明、现代摩登的女大学生,为何沦为一个疯子?
她为何给人一种心甘情愿、不反抗的印象,主动依附,反被吞噬。
其实,《大红灯笼高高挂》与苏童《妻妾成群》在立意上有共同点。
它没有集中在颂莲反抗与否,只关注封建礼制下的无可奈何之命运。
从拿自己命运随便赌注,到企图反抗,到逆来顺受,最后到心如死水,不以反抗告终,而以心死发疯而终。
然而,颂莲这种人物,哪怕过去百年,在当下年代,仍能找到类似个体。
套用苏童的话:“人性的连贯,简单过时代的连贯和绵延不绝。它的稳定性超过的时间、历史与时代。”
>>>>东方奇观
原著《妻妾成群》,发生在江南。
侯孝贤曾说,如果换他来拍,一定会拍一个江南水乡的故事。
《红楼梦》贾府一般的封建大家族,各房之间微妙复杂的关系,喧嚣宴席背后的暗流涌动。
与之相反,张艺谋有自己的思路。
虽有港台资本支持,但他没有拍成商业片,而是按文艺片的调性来拍。
开拍前,剧本不成熟,他就召集主创,重新修改剧本,光打磨角色就用了大半个月。
最终,他把一个南方故事搬到北方深宅大院,营造出一个风格化的东方奇观。
张艺谋与巩俐对戏
画面,讲究对称构图。
平衡对称,体现出一种无法撼动的秩序感、严肃感。
青石灰的高墙充斥整个面面,大大挤压了女性角色的生存空间。
或囚禁在方圆之间,抑或把女人挤压在一角。
吃人的礼制,就是这一座“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铁屋子”。
空间压抑感,代表了存天理、灭人欲的封建礼制对女性剥削和压迫。
角色设计上,一家之主、封建大家长陈老爷意外成为一个缺席者。
删掉男主人的正脸镜头,使用大远景、侧面、背影、画外音。
一个视女人为玩物的封建礼制受益者,成为整部电影最神秘的角色。
神秘的老爷
陈老爷的扮演者马精武回忆起这段旧事,估摸着还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为了饰演威严老爷的形象,他的每一场戏都精益求精。
况且出演这个角色,也是张艺谋的邀请。
结果,看完成片,他才发现自己的镜头竟然被一剪没了。
马精武的夫人、北影表演系老师李苒苒亲自打电话给张艺谋,希望可以在片尾能出现陈老爷的正脸。
但,张艺谋没有接受这个建议。
这种不接受,最终成就了《大红灯笼高高挂》。
正如片名《大红灯笼高高挂》,色彩这一元素被张艺谋发挥到淋漓尽致。
大量浓烈的红色,再配上阴郁的深蓝、纯洁的白色,让陈家大院变成一座血色囚牢。
原本喜庆、热情的红色,变成了暴力、压抑、灭人性的象征。
为了营造大红灯笼高高挂的画面感、色彩饱和度,张艺谋不计成本,光灯笼就换了三批。
第一批,他觉得小气;第二批,觉得火苗小,不够亮堂;第三批,换上灯泡,但又要看着像烛光。
去年,在平遥电影展张艺谋大师班,贾樟柯问张艺谋在《大红灯笼高高挂》视觉方面的处理。
张艺谋讲:“《大红灯笼高高挂》有点像《红高粱》的对立面,后者是自由狂野不拘一格,前者就是规矩压抑和一成不变的挣扎感。”
上图:《红高粱》;下图《大红灯笼高高挂》
>>>>奇观外衣之下
80年代,随着文化寻根思潮涌起,第五代导演拥抱民俗,借助电影去呈现一个东方奇观。
反思历史、寻根问祖之余,也建立了“西方对中国文化与银幕的认同”。
不过,从后殖民主义批评的角度出发,张艺谋的这份东方奇观,略带刻板印象的味道。
虚构的点灯、封灯、锤脚仪式,符合西方对落后东方的想象。
一间疯人屋,随意处置不受宠、违反礼制的不贞女,是西方女性主义里的“阁楼上的疯女人”。
当然,张艺谋之所以惊艳国际影坛,不是因为用东方文化去献媚西方,而是在东方与西方对话里缝合与链接。
这种创作思路,越来越多的导演争相模仿、复制,至今依如此。
对此,戴锦华老师有一个比喻,极其生动。
“张艺谋的电影与其说是中国大陆洞向西方的一扇窗,不如说是阻断了视野的一面镜。
他们不仅创造了一只东方的 、绚烂翩然的蝴蝶 ,而且创造了钉死蝴蝶的那根钉。”
参考文章:
1.马精武 《信马由缰》人民交通出版社股份有限公司,2015年1月出版
2.戴锦华 《可见与不可见的女性:当代中国电影中的女性与女性的电影》
3.戴锦华《纵横交错的目光:90年代大陆电影中的多重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