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其红 | 夏日母校行
作者汤其红女士:小学语文老师。热爱阅读,偶尔用文字记录生活,书写心情。
几经周折,车终于驶进了校园。
一别三十载,在坐南朝北的母校门前站定,瞥见校名不再是“江苏省泰兴师范学校”,心头掠过一丝遗憾。不过当看到校门依旧时,刹那间竟又有些惊喜。
姐妹仨在校门口各种摆拍,兴奋之情不亚于当初考进这所学校报到的第一天。
走进校园,一条笔直的大道通向前方。曾经,这条路上留下了我们多少深深浅浅的足迹?大道两旁,枝繁叶茂的老树列队而站,褐色的树身,纹路刀刻斧凿,有如老者饱经风霜的面容。恣意伸展的枝干相互交错,在头顶搭起天然的绿色凉棚。夏日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零零星星地洒落下来,在路面形成斑斑驳驳的光影,营造出静谧美好的氛围。寒来暑往,岁月更迭,几十年来,这些老树始终伫立于此,守护这片热土,见证校园的变化。
沿着大道南行,左转至操场,只见操场修建了塑胶跑道。当年东南角有一沙坑,西北角有单杠、双杠……一切记忆犹新。姐妹仨指指点点,看着说着笑着,渐渐地,渐渐地,三十年前的画面,三十年前的声音,三十年前的我们,穿过光阴的隧道,裹着夏季的热浪,挟一路风尘而来。那些年轻的身影,那些青涩的面庞,逐渐在眼前清晰起来,生动起来。霎时,寂寞的操场似乎又拥有了生机。
“看,那棵银杏还在!”随着秋儿的一声惊呼,我和雨花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操场边唯一的一棵银杏树上。这棵银杏高大挺直,树梢直指苍穹。面对我们的喜形于色,它缄默不语,不为所动。是啊,我们的怀旧情结与它何干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它立在这里,不悲也不喜。它只是活着,只专注于抽枝长叶,开花结果。秋风里,它兀自浅吟低唱;冬雪中,它自成一幅水墨。恋恋红尘,纷纷扰扰;莘莘学子,聚聚散散。这一切对它来说见惯不惊。
对着操场的大道西侧,是一栋教学楼。当年这里原有两排青砖黛瓦的平房,那是我们的教室,我所在的二班是北边一排西数第二间。在那里,我们有幸遇见更多的老师,接受更好的教育;在那里,我们为每一项集体活动出谋划策,为每一次比赛的胜利欢欣鼓舞;在那里,我们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我最爱上班主任戴老师的“文选与写作”课,尤爱听老师讲诗词。在老师的引领下,我沉醉在王维笔下清幽的山水田园中,也折服于苏轼豪放旷达的人格魅力;我为李白“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的乐观情怀击节赞叹,也为柳永“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缱绻离愁洒下清泪。
至今,我仍记得两个细节。一次,戴老师教学柳永的《雨霖铃》,又为我们朗诵了与《雨霖铃》风格迥异的《望海潮》,丰富了我对柳永的认知,始知柳永不只会吟风弄月,也不只会填写你侬我侬的艳词,他同样能创作出大开大合、气象阔大的作品。还有一次,戴老师讲课时提到唐代诗人朱庆余的《近试上张水部》,他一时忘了后两句“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便问我。我是读过这首诗的,但忽然间也想不起来,当时还真感到有一丝遗憾呢。
从现在的教学楼向南前行,很快便到了食堂。食堂还是从前的食堂,只是外墙重新粉刷过了。我们读书的时候,这里的饭菜物美价廉,“草鞋底”、萝卜烧肉、“蚂蚁上树”……不知满足了多少人的味蕾,抚慰了多少人的胃。直到今天,泰师食堂的菜肴依然是同学聚会时津津乐道的话题。舌尖上的记忆,令我们对母校、对这座城魂牵梦萦。
在食堂门口逗留片刻,三人穿过综合楼,继续南行,来到了当年住了三年的宿舍楼前,自然免不了又是一番回忆。我们上学的时候,孔令福做校长。据说孔校长曾经当过兵(不知是真是假),管理学校极其严格。就拿宿舍来说,桌上所有洗漱杯须成一条直线,牙膏、牙刷须向同一方向倾斜。被子须叠得四四方方,四个角须捋成直角。宿舍张贴值日表,每天有室友值日,一次达不到要求扣5元钱菜票,我就有过因未发现躲藏在某角落的一粒瓜子壳而痛失菜票的经历。不过,如今同学们谈论起当年学校的管理,言语间无不充满自豪,充满感恩。
在校园里悠悠哉哉逛了一圈,时至中午,我们挥手与母校作别。临别之际,回眸校园,不禁感慨万千,唏嘘不已。作为乡村教师摇篮的母校,一度经历过高光时刻,从1941年到2002年,她为广大的乡村输送了多少优秀的中小学教师啊!2002年,母校与泰州师范合并,成为一所高等专科学校,并发展成今天的泰州学院。也就是说,2002年后,江湖上再无“江苏省泰兴师范学校”,只留下无数的老泰师人,不断回忆和传唱着她的动人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