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 华 | 一座白茶始祖的山
太姥种茶
太姥山不仅是一座白茶山，而且还是一座白茶始祖的山。说这话是需要底气的，底气就是尧帝时代的女神太姥娘娘手植的那株绿雪芽。上古时期的茶树，无疑是迄今最古老的茶树。
太姥山最初并不叫太姥山，叫才山，一个丝毫不吸引眼球的山名。
相传尧帝时期，才山下的才堡村有一农家女，种蓝为业，乐善好施，人称蓝姑。有一年，才山四周麻疹大流行，其蔓延的程度不亚于当今的新冠肺炎，许多孩子不幸纷纷中招。心焦如焚的乡民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想尽一切办法抗疫，包括上山采草药为孩子治病，但全都徒劳无功，病魔还是夺走了一个又一个幼小的生命。一个个村庄从此笼罩在惊恐之中。
乡民痛失孩子的悲恸，让蓝姑那颗善良的的心在流血。
一天夜里，蓝姑在睡梦中遇见了南极仙翁。仙翁发话：“蓝姑，在才山鸿雪洞顶有一株树，名唤白茶，它的叶子晒干后泡开水，是治疗麻疹的良药。”蓝姑一觉醒来，回味此梦，惊喜不已。一大早，她就赶在日出前攀上鸿雪洞顶。洞顶上危岩垒石，杂草荆棘，她小心翼翼，仔细搜寻，终于发现榛莽中有一株与众不同、婷婷玉立的小树。蓝姑眼前一亮，这是白茶树！她遵照仙翁的嘱咐，将树上的绿叶采下，装进揽身裙兜。她当采满一兜后，回头一看，惊奇地发现，树上又长满了新叶。原来这是仙翁赐的仙树！
为了救治所有患病的孩子，蓝姑拼命地采茶、晒茶，然后不分昼夜地把茶叶送到每个山村，教乡亲们如何泡茶给出麻疹的孩子喝。奇迹出现了，白茶以天地精华的合力终于打败了麻疹这个恶魔。
寒来暑往，秋去春回，有着菩萨心肠的蓝姑一如既往地尽力帮助他人。她在晚年时得遇仙人的指点，于农历七月七日羽化升天。人们怀念她的品德与功绩，尊之为太姥娘娘，才山也有了个更响亮也更有寓意的山名——太姥山。
蓝姑得道成仙之后，依然心系父老乡亲，每年七月七都要下凡回故里探望一番。见到乡亲们依然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模样，悲从心来，恸哭不已。她的心思被南极仙翁看出，仙翁再次出手了，说：“蓝姑，你还记得那株茶树吗？它不仅能医治麻疹，更有祛病强身、生津壮神的功能。你去教乡亲们把树枝剪下扦插，待树枝长成树，再剪，再插，如此反复，满山就种满了白茶。茶可卖钱，大家有了钱，自然就富起来了。”蓝姑听了，破啼为笑。
十里八乡的乡民得了太姥娘娘的传授，经过几年的辛勤劳作，把整座太姥山变成了白茶山，所有村庄都成了白茶村，村民因白茶而发家致富，茶商因白茶而生财有道。
西汉武帝时期，武帝刘彻派遣侍中东方朔到各地授封天下名山，太姥山被封为天下三十六名山之首。迄今，山上还留有相传是太姥娘娘手植的福鼎白茶的原始母树——绿雪芽古茶树，以及太姥娘娘发现绿雪芽的山洞和浇灌绿雪芽的丹井。
星移斗转。如今，不仅太姥山全是茶，而且福鼎所有的山都被茶覆盖了。作为中国白茶发源地和主产区，福鼎白茶在茶界成为一枝独秀的主角。其三十六万亩的茶园，年产两万七千吨的茶产量，全国白茶百分之六十的产量，时时刻刻都在复述着这样的一句广告词：世界白茶在中国，中国白茶在福鼎。
太姥山，既是一座宁德世界地质公园组成部分、国家5A级风景名胜区的名山，更是一座造福于民、修心为公的白茶山。你在太姥山上，看到的是翠绿盈眼的茶园，听到的是动听悦耳的茶歌，闻到的是清馨清雅的茶香，品味到的是美轮美奂的茶艺。
鲁迅文学奖获得者、诗人汤养宗在他的长诗《太姥山》题记中写道：太姥山，是领导天下石头的一座山。这写得太有气势了，写出了太姥山的领导风范。我以为套用这句式对茶也可以这样表述：太姥山，是领导天下白茶的一座山。
大荒有茶
不止一次地在脑海中想象着这样的场景：大荒之间，清涧之畔，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坐于大石之上，不生杂念，不造矫情，面对青山绿水，简单快乐吃茶。
这种想象，完全是受到古人文字或画面的诱惑。北宋大儒朱熹有茶联：山居偏隅竹为邻，客来莫嫌茶当酒。而南宋诗人陆游《秋思》中亦有“寒涧挹泉供试墨，堕巢篝火吹煎茶”的诗句，像这样的诗词、楹联等，在古代的文献中比比皆是。细细品味，这又多么超凡脱俗的境界呀。
羡慕归羡慕，我们还得回到现实中来的。随着现代生活方式的快速复制，我们的家园灯红酒绿、车水马龙、摩肩接踵、熙来攘往……纷杂、繁荣已不分昼夜、不由分说地攻陷了城乡所有的角落。
在这样八街九陌、软红香土的背景下，人们需要的是物质和精神的解救。茶在此时成群结队地进入人们的视野，成为一支挽救城乡堕落的生力军。当然，茶的进入并非一帆风顺，而且很多人最初只是将茶视为一道醒酒汤或者一瓶按摩乳。但茶不卑不亢不屈不挠，以蚕食的模式在越来越多的区域出现，以茶为主体的茶店、茶楼、茶轩如雨后春笋。人坐其中，静心品茗。户外虽有强烈的灯光晃眼，噪杂的音响搅耳，但拥有一个闹中取静的地方，足矣。
初夏的一天，我们在太姥山的荒野喝茶，喝的正是大荒茶。
对“大荒”这个词，我们似乎感觉是很遥远的意象了，尽管辞典、百度对大荒有多种的解释，但我看中的，是空旷阔大的野外，暗寓气象开阔辽远之气。唐代大诗人李白在《渡荆门送别》中写到的“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指得就是这个意思。
我这里说的大荒，既指空旷阔大、气象辽远的野外，也特指一家位于太姥山、与茶相关的企业——大荒茶业。之所以说它与茶相关，是因为他们主打的业务还包括了伴山客栈这样成规模的旅游品牌。
天高云淡，山高茶香。在参观了大荒茶业的七千亩野茶树园后，主人安排我们在一个视野开阔、风景独秀的地方喝茶。
这里有青石，奇妙的是青石间有一凹处，不深，也不大，却储满了水。大荒茶业负责人告诉我们：这水很神奇，来处不知，去处不晓，天暑不热，天寒不冷。无论天气多么炎热，即使青石都冒了青烟，而它却不枯不竭，不干不涸，已然被大荒茶业认定为一眼天泉。除水草外，其间还有数条悠游的小鱼。细瞧，小鱼生脚，众人觉得陌生，又不知其名，只说是娃娃鱼的近亲。
大荒茶业的傅总是个八零后的年轻人，一副斯文、睿智的模样。他原先在京城干的是律师职业，三年前回到家乡成立大荒茶业。与其他茶企不同的是，大荒茶业专注荒野老树茶的种植、生产和运营。他们公司选中太姥山海拔六百至八百米的茶树生长的黄金高度，管理并保护着二十万株荒野白茶老树。这些老茶树的树龄平均在三十年以上，最长者达五百年。茶树品种多达四十余种，成为了福鼎白茶树研究的最佳基地。
荒野老树茶，听来似乎有些拗口，其实它就是一个以原生态、真有机为概念的完整生态系统的实体，花草树木并存、飞禽走兽共处。我曾去过多家福鼎的白茶企业，参观并询问了白茶的制作流程。白茶，指的是一种采摘后不经杀青或揉捻，只经过晒或文火干燥后加工的茶。它的制作工艺最为自然，将新鲜茶叶薄薄地摊放在竹篾上置于微弱的阳光下，或置于通风透光效果好的室内，让其自然萎凋。待晾晒至七八成干时，再用文火慢慢烘干即可。既不破坏酶的活性，又不促进氧化作用，而且保持了毫香显现，汤味鲜爽。这和当今人们的健康理念一拍即合，也和大荒茶企的追求一脉相承。
大荒有茶，遗传了太姥娘娘的乐善好施，也彰显了白茶仙子的治病救人。
遥想当年，古代的文人墨客远离尘嚣，寄情大荒。一杯白茶，满足了人生最简单也最丰富的精神与物质的需求。
那么，今人是否能如此？
申时吃茶
绿雪芽，光听茶名，就足以让天下茶自叹弗如。绿是源于大自然最鲜活的色彩；雪则纯洁而高尚；芽乃极品的极品。
让我领教绿雪芽的，不仅仅是茶，而是它的一种吃茶方式。这种吃茶模式按时辰命名，叫：申时茶。
初次吃申时茶，是己亥年六月。一批鲁迅文学奖获得者应邀到福鼎采风，其中一站是位于太姥山的绿雪芽茶业公司。在参观茶博馆、观赏茶艺表演、听取茶品介绍后，主人招呼大家，接下来要体验的是申时茶。
申时，指每日下午三时到五时的时段。我当时听力开了小差，听成生死茶。心头大惊，这茶关乎生死，那是要紧得很，无论如何也得吃这茶。于是，净手、添衣，将手机调到静音，将神情调到庄严。
待所有人入定后，茶艺师出场了，她用磁性的声音介绍着申时茶，此茶喝七碗，取意自唐代诗人卢仝的七言古诗《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卢仝乃初唐“四杰之一”卢照邻的嫡系子孙。他淡泊名利，不入科考，以清贫耿介闻名。韩愈尤为喜爱卢仝的才学和狷介高洁的节操，在任河南令时对他时有接济。卢仝从此多与韩愈、张籍、孟郊、贾岛等厮混，成为唐代韩孟诗派的重要人物，继而成为中国的“茶仙”。卢仝这首七言古诗被绿雪芽应用的部分，写到了吃茶精髓：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
茶艺师接着讲解吃申时茶的道理，申时正是人体的膀胱经当值，身体需要充足的水分参与。因此此时饮茶补水，则是全天最佳进水排毒时间，对人体的肺经、膀胱经等经络有很好的保养作用。有这么从未听说的好处，那就赶紧吃茶吧。茶艺师告诉我们，喝这七碗茶，是急不得的，需要四十分钟。
她还有坐姿、呼吸等事宜要交代。上身与腿部、大腿与小腿分别在腿部和膝盖形成两个九十度，这是坐姿，男女有别的是手的放置，男置于膝盖，女护于小腹。而呼吸却讲究吐纳，吸气缓缓而入，吐气则吐到差不多前胸贴后背。这种腹式呼吸法，那些修炼内家功之人，对此招应该是心领神会的吧。
交代完毕，茶艺师开始让众人微闭眼睛，进入一种排除一切杂念、如入无人之境的状态，随着她的话音调整呼吸，呼气、吸气……如此反复，不会武功的我，竟然也觉得有武侠小说描写的那种练气之感，气息在腹内运转，身体获得深度放松，颇为奇妙。睁开眼，眼前的茶杯斟着热白茶，汤色嫩绿，清澈鲜亮。我端起茶盏，将茶汤缓缓送入口中，茶味香淳浓郁却又不失清爽，咽下后有回甘。这茶是太姥娘娘手植的后裔，其中含有岁月的秋去春来。
这是第一碗茶：喉吻润。接着，依此演绎。破孤闷、搜枯肠、发轻汗、肌骨清、通仙灵、清风生……七盏茶过后，大汗涔涔，大气徐徐。我很感激这种吃茶体验，它让一种属于普通的大众生活模式有了仪式感，有了文化性。有了这一次难忘的体验，得以在往后的岁月成为典范。
庚子初夏，我再次在绿雪芽体验申时茶。这回前来吃茶的是应邀参加“太姥山·白茶山”文学采风的闽东作家。净手、添衣、入内、坐定……一场申时茶所需的氛围在钟磬声中被营造起来。世俗的日子里，大多数人不可能有这般的闲情逸致和从容轻松。但申时茶作为一种遵循天地法则的吃茶模式，绿雪芽起到了很好的引领作用。
申时茶会进入尾声，茶艺师说，今天一共喝了七道茶，且茶味不走样，说明这款茶的品质，纯正、耐泡。接着，她让大家猜猜出自何年？众说纷纭。
她亮出了答案：七年！这立马让人想到那句白茶的名谚：一年茶，三年药，七年就是宝。
申时茶，又让我想到了生死茶。这茶还真的关乎生死。在最适合的时辰，以最恰当的方式去吃最优质的茶，乃趋生避死所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