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乃珊与王安忆的怀旧心态是迥然不同的|程乃珊|王安忆|上海
从20世纪初开始,关于上海的城市故事源源不断被作家一再想象和书写。从新感觉派的都市小说到张爱玲的都市传奇,从周而复的上海早晨再到白先勇笔下的没落的贵族,城市生活经验成为文学创作的现实来源,上海城市的形象和文化的底蕴在这些故事中叠现和重构。上海籍女作家王安忆和程乃珊两人在书写上海故事时有着不同的审美趣味和思想倾向。程乃珊擅长描写资产阶级及其后代的生活和观念的变化,她的代表作有《蓝屋》、《金融家》等。“蓝屋”指的是小说中曾经繁华一时的豪宅,它与王安忆笔下的弄堂形成鲜明对比。李欧梵先生说:“城市文化本身就是生产和消费过程的产物。在上海,这个过程同时还包括社会经济制度,以及因新的公共构造所产生的文化活动和表达方式的扩展,还有城市文化生产和消费空间的增长。”
如果说弄堂和蓝屋属于空间结构,能够给人们留下当年大上海历史的见证,那么它们很容易成为怀旧的对象,而怀旧也就成为事实。弄堂和蓝屋是诱发怀旧情怀的最有效的环境之一。如果没有藏污纳垢的弄堂和显赫一时的蓝屋的为证,这个城市恐怕无旧可怀。王安忆认为老克勒的怀旧情怀是这个城市特有的空间环境决定的:“其实,我们可以把他们叫做‘怀旧’这两个字,虽然他们都是新人,无旧可怀,可他们去过外滩呀,摆渡到江心再蓦然回首,便看见那屏障般的乔治式建筑,还有歌特式的尖塔钟楼,窗洞里全是森严的注视,全是穿越时间隧道的。他们还爬上过楼顶平台,在那里放鸽子或者放风筝,展目便是屋顶的海洋,有几幢耸起的,像帆一样,也是越过时间的激流。再有那山墙上的爬墙虎,隔壁洋房里的钢琴声,都是怀旧的养料。
怀旧隐含了对某种在远处或从前的事物的渴望,现在与过去存在着质的差别。换句话说,“相对于被具体化的过去,现在是一个反射式的成就。”《长恨歌》描写康明逊在解放后的失落时有这样一段文字:“这城市已是另一座了,路名都是新路名。那建筑和灯光还在,却只是个壳子,里头换了芯的。昔日,风吹过来,都是罗曼蒂克,法国梧桐也是使者。”建筑、灯光、法国梧桐这些充满浪漫情调的空间构造作为一种怀旧的客体,伴随着人的主观活动,才取得真正意义上的怀旧。王琦瑶充满老上海风情的绰约丰姿吸引着康明逊,小弄堂里的四人下午茶的生活情态似乎远离饥饿的五六十年代,恍惚间回到了旧日的休闲安逸。这种生活情趣只能躲在弄堂后面不熨不火地进行,它与那个年代不相容,却又是真实存在着。
在程乃珊的短篇小说《绿屋情缘》、《白相》、《上海BABY今昔画像之一二三》、《阿飞正传》、《后门》、《AR-OW先生》、《都会夜的马蹄声》中,绿屋、上海宝贝、阿飞、夜总会这些充满殖民色彩或摩登气息的名词透露着说不尽的上海风情。《弹性女孩》刻画了那些历经风尘的女子为嫁人豪门,不惜洗掉身上的脂粉风尘气息,学习上流社会的种种礼仪,折射出上流社会对优雅高贵修养品位的认同,同时掩盖了个人的虚荣和社交场上势利与世故。这是一种在主流意识形态影响下对上海故事的重新书写,程乃珊竭力复原上海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和都市文化,表明上海现代性过程与其他中国城市的迥然不同并与国际接轨。从20世纪oo年代开始,关于老上海的历史记忆是新的意识形态全力打造的。我们不得不承认在这怀旧的潮流中,隐含的是上海急于跃入“国际大都市”的行列,寻找悠久厚实的家谱,程乃珊此举无疑迎合了这一潮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