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李
欧李
作者:李广生
去年的这个时候,平谷的一位朋友送我几盒欧李。甚是欢喜,倍加珍惜。每吃一个,都要把果核收藏起来,放在一个小罐儿里。妻子不解,几次询问,笑而答曰:山人自有妙用。
那一日,回到家中,发现欧李少了许多,然不见果核。妻子说忘了留下,随手丢进垃圾袋,并已经扔进楼下垃圾桶。
二话不说,飞身下楼,抱着垃圾桶一通翻腾。正在这时,一妙龄佳人站到身后,手里拎着垃圾袋,一脸怜惜。只见她朱唇微启,耳畔传来燕语莺声:“家里还有几个纸箱子,你要么?”
一股暖流荡漾心头,但果断摇摇头。终于翻出装有果核的垃圾袋,狼狈离开。在楼门口,回头看了一眼,竟与她四目相对,未及确认眼神,匆匆钻进电梯。心里暗想,她会不会在楼下久久徘徊?
积攒了98颗果核,挑出品相稍好的57颗,清理干净,阴干,打孔,配一颗菩提,穿成一幅手持。经过大半年的盘玩,颜色枣红,包浆灿然。众多玩家见后啧啧称奇,然不知何物,以为珍宝,竟要大价钱收购,但被我拒绝。
一切皆可盘,正应了这句话。
妻子说原来你是为了穿手串。我又笑而答曰:非也,或,此其一也。
欧李,生长在家乡山里的一种野果。长在坝坎儿、崖畔的草丛中,属于灌木。若是在老家像我这样发音称呼它,可能无人听懂。在老家的方言中,欧李这两个字的发音不符合汉语拼音方案,听起来很奇怪,但大家都明白。
我中学就读的学校叫夏各庄联办中学,是几个村联合开办的一所学校。山里人重视教育,由此可见一斑。老师努力,学生争气,学校的教学质量相当高。办出了名气,吸引很多外乡的孩子前来就读。择校问题,老早就有。其实,孟母三迁,不单是择邻,也是择校。学校在山脚下,放了学,就可以上山。
这时候上山,那可是最幸福的事情。大桃自不必多说,核桃、栗子、栗子、梨,应有尽有。红灿灿的山楂、滴溜圆的酸枣、紫亮亮的野葡萄,还有各种叫不上名字的野果,让你吃的肚皮发胀。只要你不糟蹋,一般没人管,随便吃吧,反正多的是。
欧李并不多见,需要仔细寻找,但如果运气好,一找就能找到一片。果实呈扁圆形,指肚大小,个大的被称作磨盘欧李。颜色有红黄两种,红的那叫一个艳,黄的通透,还有一半红一半黄的,更是好看。味儿吧,很难形容,酸甜微涩。有人不喜欢那股淡淡的涩味儿,这实在可惜。正是这微涩的感觉,保持了它野味的本色,是自然赋予的独特风格。
那时候,手拿一根枣木棒,在沟沟坎坎处扒拉,发现一棵,大喜过望。先是蹲下来边摘边吃,然后再招呼同伴分享。吃饱了,还要折下几支,带着绿叶拿回家中。
欧李,这个或红艳或澄黄的小家伙,它酸甜微涩的味道,给我的童年带来无限的快乐。
我读书的那个村子,已经整体改造为居民小区,山民住进了楼房。大山依然在,愈加的草木葱茏。但好久没进山了,不知道是否还有欧李。
有人把欧李移栽到平原,形成规模化种植,在平谷的东高村镇南宅庄户村。朋友送我的欧李便来自那里。开始我还担心味道变了,一尝才知道,还是童年的滋味。味蕾似乎与大脑贮存乡思的模块直接相连,吃一颗下去,竟然是满满的乡愁。
淮南为橘,淮北为枳。欧李从山上来到平原,从野生变成种植,为啥没变呢?“天生这道种,变啥变,到哪都是这个味儿。”平谷人这样解释。这是说平谷的欧李,还是说平谷人自己呢?
终于等到朋友发关于欧李的朋友圈了。他是平谷桃农、果农的朋友,天天在各种媒体上替大家吆喝。因为疫情造成大桃滞销,我为大哥卖桃才意识到,他们这些吆喝的人的重要性。看到他发欧李的朋友圈,我知道,该把欧李核手串拿出来了。
“你这不就是想跟人家要欧李嘛。”妻子说。
“正是此意。”我说。
“那为啥不明说?”
“明说就没意思了。”
“万一他没明白怎么办?”
“那就是装糊涂。”
“他要是装糊涂呢?”
“不会的。”
“为什么?”
“因为他是平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