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谈词与书法——“更隔蓬山几万重”？
“一定要对诗词有所研究，不管是从技术上、是意境上，都应该对它有全面的了解，我想一定会对你的书法有非常深刻的教益。”
本节图文来自田蕴章系列书法讲座《每日一题每日一字》第082集：“词与书法的内在联系”与“道”字。
主持人：田老师，在今天的每日一题当中，我们还是要延续上一次节目跟您一起探讨的这个有关诗词对书法的影响的话题。在上一期节目当中，您给我们举出了一首金冬心的一首诗，来充分说明了诗与书法有着内在的密切的联系。
那么就这个词与书法的关系，您能不能也给我们举一个例子呢？
田蕴章：对，这是一个道理。我们今天再举一个例子，来说明一下诗词与书法之间的这种内在联系，内在关联。上次说了一首诗，金冬心金农的一首诗。
今天我们再给大家说一首词，这首词是宋代的一位大文人，叫宋祁，就是宋子京，他填的一首词，叫《鹧鸪天》。
我们先来谈一谈书法。我们在学习书法的过程当中，不可能只盯住一家，包括我本人，我是以欧阳询欧体楷书为基础的，但是后来我也是学了很多很多其他的书法，名家的一些字迹，比如说王羲之，“二王”的——王献之、王羲之，包括颜真卿的、赵孟頫的、黄庭坚的、苏轼的，等等。
近年代的还有天津一些名家华世奎，和近代的一些名家，包括潘龄皋在内，尽管这些个书家也广为争议，有争议，但是仍然我都获益很多很多。所以我们说，在写字当中，不要拘泥在一家。
我举例说，比如我在写字的时候，我经常在，明明写这篇字基本是欧体，我却偶然加上一点柳体的点画，或者是赵体的结构，或者是颜真卿的一些个笔法等等，也是在互相相掺在一起，让它有机的结合，而不能是东一块肉、西一块骨头，一个死硬的堆砌，是不行的。
主持人：终究是杂乱无章的。
田蕴章：对，应该是这样，让它内在发生关联，有机地这样联系在一起。当然我未必能做得到，但是我们要求应该是这样的。
比如说我们现在举的这首词的例子，就是宋祁写的这首词，我们就能看到这种东拼西凑，表面上东拼西凑，实际上却有机的联系，甚至胜过原作，这种高妙的笔法，高深的艺术，给我们以很大的启迪、启示。
我现在先把宋祁的这首词《鹧鸪天》，我先抄录下来，让大家欣赏。我还是这话，不是欣赏我的字，我们看一看宋祁这首词是填的多么样的好。
“画毂雕鞍狭路逢”，“画毂”，这个“画毂”就是龙车凤撵上边凡是在那个车旗上画有龙的图像的，都是皇帝、太子等等男性的，凡是画着凤凰之类的东西，画有凤的图像，都是一般的嫔妃，或者是国母、娘娘、国太这之类的女贵人的一种出现，所以画毂，统称叫画毂，在画毂上边画龙画凤是有区别的。
“一声肠断绣帘中。”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这是脍炙人口的诗句，是李商隐的诗句，“心有灵犀一点通”。
“金作屋，玉为笼，车如流水马犹龙”，车如流水马犹龙。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几万重”。
大家看，这首词叫鹧鸪天，再念一遍：
画毂雕鞍狭路逢，一声肠断绣帘中。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金作屋，玉为笼，车如流水马如龙。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几万重。
大家看看这首词，我们就知道，除了前边这两句是宋祁自己出的句子，下边这六句完全是抄袭。我们先姑且说他是抄袭，实际上这种有机的组合，有机的安排，真的超过前人的那些诗句。
比如说“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这是李商隐的句子，李商隐的诗句，这是大家非常熟悉的。但是放在这里，比李商隐那里还合适。“金作屋，玉为笼”，传为是汉武帝的诗句，“车如流水马犹龙”，是李后主李煜的诗句。“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几万重”，又是李商隐的句子。你看，这首诗里边，几乎接近80%都是抄来的句子，但是它组合在一起的时候，奇妙无比。
当初的这个故事背景是什么呢？宋祁骑着马，在东京，在东京的街上跨关，路遇到宫中的一个妃子出宫，这地方出宫做什么事情没有记载，这个妃子出宫，当然她就坐的是辇，这样就包括了画毂，画毂上边就画着凤。
那么当宋祁看到这个皇宫出来的贵族的时候，他就赶紧躲起来，下了马之后站在路边等候玉撵过去。等玉撵从他眼前过的时候，在绣帘里边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就喊了宋祁一声，就说，“是小宋啊”。为什么叫小宋呢？大家会感到奇怪，过去有人会称呼姓宋的大宋小宋吗？因为宋祁的哥哥两个人都是非常非常著名的文学家、诗人，所以当时号称为大宋、小宋，因此这个妃子就喊了宋祁一声：“哦，是小宋啊！”那就不是大宋。
这一声喊完之后，宋祁欲然抬头四目相望的时候，这时候宋祁就看到这个妃子长得及其美貌，于是就惹动了他的情思。回到府苑之后，他自己就填了这首词，以作为相思之曲来想念这个妃子。
所以他说，“画毂雕鞍狭路逢”，他说，这个妃子坐的这个玉撵和我骑的马在狭路相逢，“一声肠断绣帘中”，喊了我一声“小宋”使我柔肠寸断。因此他说，“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他用不着多，就这一声“小宋”就完全说明我们互相心里的一种写照，就都出来了。
但是他非常悲伤地再说，“金作屋，玉为笼”，他说这个妃子住的那个屋子是金做的屋子，那是玉垒的笼子，我怎么能再见到她呢？何况说今天偶然的能见到一面，却车像流水一样、马像龙一样地跑将过去了。所以我们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这样稍纵即逝，这个机会就错过了，我们就见这一面。所以“金作屋，玉为笼，车如流水马犹龙”。可见宋祁这会儿思慕这个妃子的心情之切。
然后他最后又加重语气说，他说“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几万重”。他说这个“刘郎已恨蓬山远”这是李商隐的句子，是说明汉代有一个皇帝，因为想到蓬山得到仙丹妙药，想长生不老，因此他嫌蓬山距离太远。
而他这会儿移用过来，移用到想念妃子那里，他说虽然都是在京城里边，却是咫尺天涯，因为她在金做的屋子、玉垒的笼子里待着，我们见不到面，所以“刘郎已恨蓬山远”，可是皇宫内院比蓬山更隔几万重，更远更远，无法见面。
后来被四帝仁宗，就是宋朝的皇帝四帝仁宗知道这个诗以后，就把这个妃子赐给了宋祁作为妻妾。
这个故事我们不必要过多去探讨，我们看到它这样拼集起来的一首，把别人的诗、句子拼在一起，而更加高妙、更加高深，而抒发他自己的感情，大家不感到奇妙吗？
“书法入门”注：
《花庵词选》记载云：子京过繁台街，逢内家车子。中有褰帘者曰：小宋也。于京归，遂作此词。都下传唱，达于禁中。仁宗知之，问内人第几车子，何人呼小宋？有内人自陈：顷侍御宴，见宣翰林学士，左右内臣曰，小宋也。时在车子偶见之，呼一声尔。上召子京从容语及。子京惶惧无地。上笑曰：蓬山不远。因以内人赐之。
主持人：从管理学的角度来说，这是一种高度的一种整合资源的能力。
田蕴章：对，这也是一种高度的整合。这种有机的联系，所以我们就说了，千古文章一大抄，看谁抄的高。有些东西就是这种组合，实在是在书法当中非常重要的。
我们不要去死盯住颜真卿一家，或者死盯住欧阳询一家，我们应该博采众长，把大家的东西拿来。拿来容易，真正整合，就像你说的，高度的这种整合，有机的这种搭配，使它血肉发生联系，这需要假以时日的。
因此我们大家说，你一定要对诗词有所研究，不管是从技术上、是意境上，都应该对它有全面的了解，我想一定会对你的书法有非常深刻的教益。
（未完待续，接下来讲解示范“道”字楷行草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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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座视频
文字编辑/彭澎
动图制作/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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