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约

生活不在别处,就在眼前。生活的全部,似乎就是为某些相逢所作的铺垫。
一袋陈米,提至楼下,心生善念,每日清晨洒几把,群雀聚而食之。某日晚出门,寒鸟麇集,如约守候,我则失言在先。之前投食点在树间地面,鸟聚而野猫随其后,斑鸠行动稍缓,时有被捕者,遂改至平台之上。家中南瓜朽坏,于墙外空地摔碎,引来灰喜鹊蓝喜鹊的起起落落,不出几天,硕果尽食,仅余硬蒂。大山周斌,鸟类摄影专家,告我鸦类不忌腐。
投食喂鸟,盖源自佛家不执一己为我、而以众生为我的传统。庭院立幢,开饭前先投其上,鸟们顿时成为寺庙里最具生机的元素,我姥姥一辈子茹素,生前也有此举。善恶之报,如影相随,飞鸟通天,首需善待,虽曰地瘠土薄,天灾连连,收成欠丰,积习无改。
朋友李竹静有种骨子里的善良,常年坚持手机摄影记事,钟楼街改造是其近期主题。发微信说,“从鼓楼街进了食品街,人还真是不少,惟有吃,能让人们不畏寒风走出家门。忽然想起我家窗外的斑鸠,中饭时隔着玻璃左摇右晃,知道它饿了,但后来真忘记喂它食了”。谦卑之人,永远处于自责的伤感姿态,我则会心一笑,爽约者不止介某一人。
疫情期间,周遭几家良心菜馆关张,流浪狗饿得精瘦,小区内翻检垃圾,遂将剩饭残菜放至经过路口。此举被保安警告,尽量不要主动给别人建议,但还是阐述了自己不容辩驳的信奉。某日,又随手将刚出炉的一个热饼扔给一条流浪狗,生活中的多数快乐,源于吃喝,动物与人同。之后碰面,不失礼貌地远远摇尾,原来它心里什么都明白,可我手中没有食物,难免都有些失望。
错峰下班,公交车上稀稀拉拉几人,车到站,孩子的父亲早已在此守候,一人挨冻二人凉,遂亲昵地骑车离去。寒夜里的温馨,最是这父子二人的一双背影,倘若父有约不来,子当然也能独自回家,便单单少了我这一瞥追目的欣慰。
一觉醒来,一切还是一切,我们还是我们。感时忧岁者或许多余,即便三九冰封季节,野生动物们离开人类自作多情的喂养,照例能够生存,而我的投食,只为不愿暴殄天物,求得一时心安,无意间与鸟们的这般约定,留得一份美好意趣罢了。幸有我来山不孤,主观到这等地步,也就有了诗意。搬家之前,上下班需穿越半个公园,见一单独老人,从早到晚坐于条椅投食,麻雀鸽子环绕左右。下班路过,一袋食物投尽,鸟也四散,老人仍呆坐那里。天长日久,我中有你,人生几许缘,是埋在心里的暖意,再次证明,这份约定恰是人的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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