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作家‖【雪花飘飘】◆路庆刚
寒风凛冽,落木萧萧。在一阵紧似一阵的朔风之后,枝头最后一片枯叶也凋落了,于是整个世界变得肃杀寂然。
风还在吹,只因少了那么多花木攒动,所以尽管风力强劲,也只是毫无生机的苍凉嘶吼。
但是,只须一片雪花的悄悄飘舞,瞬间天地就会变了模样。如果说春雷给人以希望,但炸响的那一瞬间是恐怖,而雪花给人以希望,第一瞬间则是惊喜,惊喜于不期而遇,惊喜于久别重逢。上次相见,时隔一年。今日相逢,怎能不相拥而舞呢?
雪落乡村,逐雪风行。那些农家孩子的天然热情被一片片小小的雪花瞬间点燃。大家张开双臂,呼喊着,在风中追逐,在雪中穿行。从小巷跑向大街,从大街跑向郊外,跑向河畔,跑到滩头高坝,向着苍穹,一声长啸。声音远播,落雪纷纷。
雪落多时,积雪层层。那些在雪原上风一样狂奔的少年,自然而然地演化出一场阵仗。两手一捧,使劲一攥,一个雪弹投向对方。对方也毫不示弱,马上还击。于是弹来弹往,穿雪嗖嗖。闪转腾挪的躲避,疏忽大意的中弹。躲在树后,缩身草边,诱敌深入,伺机而动。一个孩童的杀伐决断,一场天真烂漫的落雪纷纷,在一场莽莽苍苍的雪天里自然而然地进行。
狂野地奔跑,惊人地长啸,呼出的热气,不知融化了多少纷纷的雪花。雪原凌乱的脚印,是孩子们青葱的锐气在大地上的激情草书,起承转合,勾连成势,静中伏兵,杀气腾腾。
风裹雪行,填平了沟壑,铺展出无边地素白。跑累了的少年,仰面躺下去,将自己的身形嵌入积雪,给家乡的土地和久别的冬天盖一枚自己的印章。
最畅快的路,是家乡的路。最辽阔的天,是家乡的天,最有趣的冬,是家乡的冬,最灵动的飞雪,是童年的飞雪。
雪落城镇,童话降临。城里人和乡村人相比,少了一份野性,多了一份谦和;少了一份泼辣,多了一份矜持。雪花飘落,只是倚窗而望。或者擎一把伞,沐雪而行。纤纤玉手,托举落花。雪落掌中,定睛凝眸。洁白的雪花,在手掌中缓缓融化。睫毛扑闪,不由地飘出了一丝轻愁。
是啊,飞雪连天,本是相约而行、走着走着一路到白头的信仰。而此时,一场雪、一条路、一个人、一份轻愁在心头。
身外雪纷纷,心中冰雪沉。
在这漫天的雪中,也会有一场相约在路上。一人匆匆赶来,不顾舟车劳顿。一人等候多时,不顾发雪湿痕。天地雪纷纷,此处有行人。一双背影远,笑声飘雪魂。
是雪,给钢筋水泥构成的城市带来了一份弥漫天地的灵气,每个熏染了人间烟火的人,只要走进雪中,就如同走进了童话。
年轻恋人话语繁,他人听不见,落雪正纷纷。
在这漫天的飞雪里,其实有着无数的人间悲欢。有普罗大众的离愁别绪,有肉食者谋的韬略运筹。有柳宗元走不出的孤寂和困顿,于是“独钓寒江雪”;有岑参边塞之行的艰辛,看见“胡天八月即飞雪”;有崔涂除夕之夜的异乡孤独,难捱的“乱山残雪夜”。有曹雪芹对纷纷扰扰,起起伏伏的世事人生终极归宿的白描:“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所以,这轻飘飘的雪花啊,里面有年轻时的风花雪月,有治国平天下的踏雪豪情,有赢得生前身后名的冒雪前行。有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的望雪参悟。然而暑去寒来,在看了几十年的飞雪之后,中老年人也就对一场雪少了些期待,多了些平和。不再那么激动,不再单衣冒雪行。因为年岁不小,免疫力下降,并因此多次敢冒,头痛发烧。
你可能谁都不服,但终究会拜倒在岁月面前。发白如雪,长叹一声。在那一声长叹的气息之末,你明白了年轻时入世,功名利禄,傲风雪。年老时出世,诗酒田园,看雪花。
雪花飘飘,朔风萧萧。志趣不同,各领逍遥。面对纷纷扬扬的雪花,让我们以各自的心态走入雪中,尽情欣赏这天地苍茫和雪花飘飘吧。
只要雪花给我们带来了快乐,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