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珍福丨轻信（中篇小说连载13、14、15） / 开普饭

轻信（中篇小说连载13、14、15）

作者：杨珍福

世事五百年一轮回总有相似之处

——题记

十三

曹安巴得知让他牵肠挂肚的几个娘们不回家了，气的咬牙切齿。若不是曹丰亲口说，他死也不信，自己万般宠爱的人会背叛他。三个老婆已经找到两个，两个都不愿回家。本来还想花心思找一下那个最小的，现在看来，也没必要了。几个臭娘们，害的他苦思苦恋半年之久，还让他丢失了一万多银子，更主要的是让他曹安巴颜面尽失，今后如何见人？曹安巴越想越气，见人就骂。几个大老婆见男人这般状态，也是又恨又气，言语中与曹安巴发生冲突。曹安巴抡起棍棒就打，把几个老娘们直打的鼻青脸肿。老女人们不服，哭生哭死，大吵大闹，一时间曹家鸡犬不宁、人心惶惶。

最受不了的是刁副知县。他进军虎头村，征战水湖村，都是白忙活，连老婆的影子都没见着。如今，他好似站在茫茫无边的大沙漠里，辨不清路在哪个方向。

刁副知县这次是真的病了。

经进一步侦查，虎头村、水湖村人确实没有抢女人，他们是受益人。

受益人还有一个，就是知县。知县得了曹安巴、李九天两万多两银子，后来，寻找“八个老婆”的事都是刁副知县干。知县只是咋呼、咋呼。如今找到五个，虽然不愿回家，这事怪不了他知县，因此，不能说没一点成绩。后面的工作仍然艰巨，三个老婆要找，那个犯案的神秘人物更要揪出。只有抓到那个人，才能还当事人公道，才能制止后面再丢失老婆。知县觉得，后面的工作得亲自管一下，别再让刁副知县胡闹了。知县认为，下一步重点，应当放在抓捕案犯上，抓住案犯，其他三个去了哪里不就知道了？可是，抓捕、抓捕，去哪抓？去哪捕？抓谁？捕谁？知县仍是一头雾水，没有头绪。

一天，曾强报告知县，有人知道女人失踪是谁干的。知县一听，“嚯”地

从摇椅上站起，又惊又喜：“是谁？”

曾强说：“是一懒人。”

“去、去、去，懒人的话能相信吗？”知县刚露出的一点喜容又消失了。

“ 懒人说的有鼻子有眼，不像是空穴来风。眼下咱们也没别的渠道可以了解到作案人，大人不妨召他来问一问，反正不花钱。”曾强说。

知县皱了皱眉头，说：“也对，反正不花钱。就依你说，把那懒人喊来一问。”

曾强去了，大半天才把懒人带来。知县见那懒人，衣衫褴褛，面相枯瘦，走路摇头晃脑，趾高气扬，顿时软了半截。懒人见了县太爷也不行礼。知县念其是来送情报的，也不予计较。说：“听说你知道是谁劫了本城的那几个女人？”

懒人说：“我提供的信息是要收费的。大人若肯出钱，我便告诉你，若大人一毛不拔，我所知道的那点东西宁可烂在肚里。”

“不是说不收钱吗？”知县吝啬的目光瞅向曾强。曾强表情尴尬，转身问懒人：“你能保证你带来的信息准确吗？”

懒人说：“一千个准确，如有误差，大人可把我扔进猪圈，将我与猪对待。”

知县见懒人说的坚决，有了几成相信：“好吧，给你十两银子。”

“不，五十两，一钱也不能少！”懒人斩钉截铁地说。

“捡宝啊，不就说几句话吗，直那大价钱吗？”曾强因开始时对知县说快了嘴，想尽量打压价格，减少知县不悦。

“不就几句话？你知道这几句话对你们有多大用场吗？你们当官的平时不就是靠几句话吃老百姓税吗？不奉陪了，我这就走。”懒人说着起身就走。

知县见懒人要走，又怕失去一次真的机会，就答应懒人同意付给他五十两银子。知县说：“为证明你提供信息准确性，银子先付一半，并由你带路，待我们确定疑犯后，剩下一半即付给你。”

懒人说：“若要我同行，需再加十两。”

知县蹙了蹙眉，咬牙答应。再加给懒人十两银子，心里却像被割下一块肉般疼痛。

懒人见谈好了价，就将信息告诉给知县：

“离城四十里地，有座仙人山，上面住着一伙强人，你们说的那'八个老婆’就是他们所劫。”

知县一拍脑壳，一头雾水瞬间驱散：“原来如此！”即通知刁副知县一起研究对策。同时叫财务先付三十两银子给懒人。

离城四十里地，确实有座仙人山。

仙人山嵯峨俊秀、林密壑深，清水流淌。这样一个去处自然有人利用它。之前利用仙人山的人不说，这里单说时下住着的一伙人。说是一伙其实就十几个人。这十几个人个个身手不凡，均可以一敌十。其中为首一个叫武虎的人，更是十分了得！武虎生得虎头虎脑、腰圆胸阔、身高八尺、力大如牛，自幼学得一身好功夫。这样一副身材，这样一身功夫，旁人都说武虎是块“将军料，能堪大用”。武虎听别人夸他，心里喜滋滋的。喜之过后，武虎也有自知之明，他只是一身力气，腹中少墨，成不了定国安邦之材。

武虎有一身力气。二十三岁这年，他“揭竿而起”，带着七八个亲党兄弟，杀向仙人山。仙人山上原有莽汉二十余人，都是打家劫舍之徒。武虎带领众弟兄杀了为首的。其余人见头儿死了，都停止抵抗，飞跑下山逃命。有几个没走的归顺了武虎。武虎做了山寨之主。

武虎主政仙人山，不做祸害乡民的事。他从富人恶霸那里获得的财宝，部分分给穷人，部分留用。武虎的善举得到乡邻拥护。仙人山从此没人怨恨，官府也就没将仙人山挂上恶人号上。

大年三十夜里，曹安巴那三个老婆，及后来李九天、刁副知县那几个小老婆，确是被武虎领人劫走的。其中曹安巴那个二十三岁的“六婆”被武虎自己留下。武虎说他也是人，也需要老婆。

刁副知县闻得掳掠爱妾的人在仙人山，恨不得飞上山去荡平山头，以解心头之恨！但仙人山不比虎头村和水湖村，刁副知县也不是金戈铁马，岂是想去就能去的地方？知县知道，这次决不能让刁副知县再蛮干了，得由他亲自指挥战斗。知县命曾强带仵作两人，由懒人引路，去仙人山探路。曾强领命而去。

刁副知县说：“主县何必多此一举，不就个仙人山吗？咱集合县衙所有力量，上仙人山把强贼抓来便是。”

知县说：“咱现在只听得懒人一人之词，必须核实清楚。若果然是仙人山上的强贼所为，再讨伐不迟。这叫先礼后兵。”

刁副知县无奈，只能听知县的，谁让他是副知县呢！

曾强一行，不敢停留，跋山涉水，于当日就到达仙人山。武虎见来人穿着官服，立马提高警惕，待了解了来者只是几个平平之辈，便松懈了。

曾强见武虎人高马大，虎里虎气，站在那就像一只吓人的猩猩，自有几分胆怯。自报来意后说：“武虎，为何掳掠别人老婆？”

武虎说：“天下女人，由天下男人分享。有钱人、官人随意多占，有违公理，有悖天理！利用钱、权侵占公共资源，百姓有权过问。是的，曹安巴、李九天，还有那个刁副知县的小老婆，都是我请走的。她们都分给大龄青年做老婆了。这一个个女人，放在他们那里，不生养子嗣，纯粹就是浪费。变了主儿后，如今，她们个个已有孕在身，再过几月，她们就都生儿育女，成为人类真正的母亲。这样做，其实也给她们一个公道，试问，世间哪个女人不想做母亲？我知道，那八个女人你们已经找到五个，她们都不愿回原来的家。剩下三个，你们就别费力气了，永远也找不到的。回去告诉知县，人间不公平的事我武虎还会管，让他们好自为之！”

“强词夺理！老婆焉能平分？知道你得罪的人是谁吗？”

武虎说：“知道，贪官和富人。”

“那你还敢造次？这是天底下最有力量的两部分人。他们可以让你圆，也可让你扁，请你把剩下的三个夫人交出来吧，否则，你死定了！”曾强壮起胆说了这番话，让武虎知道得罪官吏的后果。但武虎不吃他那一套，挺直胸脯说：

“我先纠正你说的话，天底下最有力量的是百姓，而不是官吏。你说我死定了，我想知道，你们将让我如何死？你走吧，我今天不为难你。”

曾强无言反驳武虎，又觉得与他说理只是白费口舌，就急急下山了。

十四

知县听了曾强汇报，知道仙人山不好对付。那武虎更是不好惹的主儿。又一次愁眉不展。

半死不活的曹安巴，得知老婆是被仙人山草寇掳掠的，又是一番咬牙切齿。想起自己那几个年轻貌美的爱妾，一个个做了别人的老婆，心中就像刀割一般难受。本想从心中抹去那几个负心的女人，再也不想她们。当听说掳掠女人的罪魁祸首已经找到，就是仙人山草寇，他又一次抑制不住心中的憎恨。曹安巴摇摇晃晃地来到县衙，见到知县，先是一番哭诉，后建议知县派兵镇压。李九天因身患疾病，派管家来见知县。李九天与曹安巴一个意思，就是用武力扫平仙人山，捉拿武虎。刁副知县更是旗帜鲜明：集县里所有力量，铲平仙人山，杀死武虎及其众寇。

经不住几个受害人不断撺掇。知县心想，像仙人山武虎这样的人，留着总是祸根，必须彻底解决了方可一劳永逸。否则我那两个美眉也将不保，哪天也被他们拿去分了！但凭当地的力量是解决不了仙人山的。于是，连夜撰写公文，说仙人山有百余强人作乱。天一亮就派人上呈送府衙。知府惊闻消息，又添油加醋，说仙人山有强寇数百人谋反。一级上报一级，到了朝廷兵部，文案上写着：“仙人山有反贼数千人”。皇帝闻言大怒：“着兵部速发三千精兵剿灭，荡平仙人山！”

兵部副侍郎刘霸，系南方人氏，主动请缨，亲领三千人马南征。经半月急行，进入闽西地界。知县闻朝廷派兵来剿仙人山反贼，出城二十里迎接。刘霸与知县见面后又细听汇报，知县说：

“其实仙人山上没那么多反贼，不过十几人而已，哪需这强大队伍？”

“啊？不是说有数千反贼吗？”刘霸问。

“我当初上报一百多人，是想引起上头重视，不想知府和巡抚越报越多，变成几千人了。”知县诚惶诚恐，怕刘将军怪罪。

刘霸确实责怪了一番。后想，也好，这军情是朝廷说的，等我将贼寇灭了，再按剿灭数千人的战果上报，岂不功劳更大？这种机会千载难逢，不利用才傻！于是对知县说：

“这事也不能全怪你，既然圣上派大军前来，咱把那些个反贼剿了便是。到时你保一方安宁，我回朝复命。”

“是、是、是是！”知县唯唯诺诺，暗喜。

刘霸又说：“如此，我派两百军士进山，就可把那武虎灭了！”

“足矣！”知县即派几名衙役带路。刘霸命先锋曹岳领二百军士上仙人山，将大兵屯于县城外。刘霸与知县在县衙内喝酒玩耍，等待曹岳凯旋归来，即可回京复命，接受皇帝封赏。三日后，刘霸得曹岳报：进剿的二百军士已基本死伤。匪首武虎十分了得，仙人山没攻下，请求增援。刘霸大惊：“不就十来个人吗?居然伤我二百兵将？这还了得。再加五百军士，曹岳你必须给我拿下仙人山，否则提头来见！”

曹岳被武虎杀得丢盔弃甲，心里战战兢兢。虽心里害怕，但主帅刘霸已下达死命令，只能领兵再战。

又过三天，刘霸得仙人山战报：派去的五百军士又已死伤大半，那武虎十分厉害，曹岳难敌，已左臂负伤，不能再战，请求支援。

刘霸警觉起来，区区十几个人，竟有如此能耐！让我亲率大军削平仙人山，生擒那厮。于是，举全部剩余两千多人马，连夜出发，浩浩荡荡杀向仙人山。

仙人山是个易守难攻之地。只南面一条路可通山顶，其余三面峭壁悬崖，无路可行。而仅有的那一条路不仅陡峭，又两处关隘，只一人能过，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凶险去处。武虎占据着这样天险地形，又提前得到消息，做了准备，故而打败了曹岳。

武虎能够取胜，取决于仙人山地形，还有他那身功夫。当官兵来袭时，武虎等十多人一齐上阵，固守两道关隘。官军因施展不开，只能一路队形，单人推进，这样以下攻上、仰头厮杀，自然是使不上劲。武虎居高临下，手持大刀，砍杀士兵就似砍柴。曹岳的兵士临近者不死即伤，一个个败下阵来。曹岳手臂被砍伤时，他的第二批五百兵士已经减员大半，不得已才又上报军情，请求增援的。

刘霸亲临阵地前，改变了单兵作战，其余人观战的战法。除沿路继续作战，刘霸命士兵们攀岩上山，遍山铺开。这种办法让整个南面山坡一时间风吹草动，形成对山上的强大压力。武虎虽然勇猛，可只有十几号人，面对众多敌人，难免心虚。当日战到天黑后，收兵回营。刘霸的部队就住在山上，吃干粮，等待第二天天一亮再攻山。

武虎深知，凭自己十几号人，要与几千官兵作战到底是一定要吃亏的。为保住众弟兄性命，武虎决定罢战。即与当夜从秘密小道下山，分散跑了。刘霸天明后上到山里，却不见一个人影，更别说武虎了。随队而来的刁副知县，建议刘霸追寻武虎，务必歼灭这股草寇。刘霸说：“茫茫深山，怎晓得他们跑到哪？藏在哪？”即放弃追杀，下令收兵。下山前，刘霸命士兵烧了山寨。刁副知县见刘霸大军都无法消灭武虎，自己那两个爱妾从此寻找无望，气的想当场撞死。

刘霸回到县里，与知县商议后，在上报朝廷的战报中这样写道：仙人山上聚寇三千五百众，歼灭两千八百众，其余被打散各自逃命，不知去向。匪首武虎被打伤，下落不明。仙人山被灭，再不成气候。官军死四百七十七人，伤六十一人。刘霸领兵回朝，知县送出二十里外方回。

后来朝廷发布通缉令：捉到武虎者，无论死活，赏黄金一千两！

却说武虎有舅舅一人，名曰谢正。这天，谢正在街上也看到通缉令，先是一怔，后琢磨了好一会儿，转身走了。

几天后，谢正打听到武虎，约武虎来家见面。武虎见舅舅约他，便急匆匆往舅舅家赶。见了谢正，武虎向舅舅鞠躬行礼，又问舅舅好。谢正见武虎来了，笑脸相迎。

“不知舅舅喊外甥来，有何要事吩咐？”武虎笑着问谢正。

“其实并无要事对外甥说，是因日久未见外甥，前些日又因官兵追赶你，实是牵挂，今见外甥气色如初，舅也就放心了。”谢正满口关爱。

“谢谢舅舅记挂外甥，我一切尚好，瞧我这一身力气，谁能奈何我？”武虎说着用掌将门口碗粗的一棵树击成两段。

谢正说：“外甥有如此神力，是我们家的骄傲。对了，外面人都说，外甥可以将绳索、铁链挣轧断，耳听是虚，你可否演示一回？若真有此力量舅就放心了。”

武虎也想在舅舅面前显露一下，即说：“外面人说得不假，能够绑住我的只有黄竹。”

当即找来绳子，谢正将武虎五花大绑，只见武虎一个运气，绑缚的绳子断成数截。后又将一铁链把武虎连手带身体圈绑住，果然不假，武虎一个用力，铁链就“嘭、嘭”断了。谢正赞扬了几句后，再拿来黄竹，破成篾后又将其转圈揉成绳索状，再把武虎绑缚着。武虎用力，涨得青筋脸红也无济于事。见此情状，谢正一个急转身，拿起事先备好的一把快刀，手起刀落将武虎头颅砍下！可怜武虎：万马千军枪下走，一时半朝误信人!武虎被杀后，他的无头身子在地上转了十几圈，泥土飞溅，致地面矮下一尺多深，直到血流殆尽。其舅吓得魂不附体，夜夜做噩梦！死时两眼圆瞪，嘴上还念叨着那一千两黄金。

武虎死后，据说他的“魂影”时常在夜间出来游荡。惧于武虎的阴威，刁副知县没敢再寻找两个爱妾。她们究竟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但刁副知县变了，变成痴人一个。曹安巴那个二十三岁的小美人，因武虎死了也不知去向。

至此，水湖村的老生世、胡同；虎头村的吴三、吴六、吴七才知道给自己送老婆的人是武虎。他们赶到武虎出事地，与当地人一道，将谢正鞭尸后扔江里喂鱼。百姓们称武虎是“劫富济贫英雄”并厚葬！

受武虎恩惠最重的五个光棍，自始每年七月十五都到武虎坟上烧纸，三月清明不忘扫墓，从不间断。

文/杨珍福

编辑/王孝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