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闽散文:问渠哪得清如许——朱熹的理学诗风
孔老夫子曾经说过:“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一个人对山水的兴趣可以见仁,也可以见智。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欧阳修在《醉翁亭记》中也明白地说:“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欧阳修在这篇文章最后也道出了其乐高人一筹的地方,他说:“……游人去而禽鸟乐也。然而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醉能同其乐,醒能述以文者,太守也。”欧阳修把醉醒之后能“述文”,看成自己的独特乐趣或收获。
而其后的朱熹在任“知漳州”期间,到漳州东南郊白云岩游览时,亦被这里的类似滁州琅琊山美景所吸引,他依靠老百姓顺手牵羊之力“使飞瓦”而建紫阳书院,“得天下英才而教之”,得其一乐。为紫阳书院作文题联:“地位清高,日月每从肩上过;门庭开豁,江山常在掌中看”二乐其“述文”也;写下“与造物游”横匾(可作为唯物辩证法“实事求是”命题的谜首),悟出“格物致知”的理学精神,可谓“津津乐道”之乐也。许多老百姓常拿过去的秀才“死读书”、“读死书”作笑料,这可不是理学一代宗师朱文公的过失,应该说是后来明清二朝钦定拨高“朱学”,使之成为科举范本教条。一些想当官的秀才为谋求“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而考谋进士,有的“死读书”而成书呆子,这仍不是朱熹的治学精神或初愿所致了。
南宋朱文公在其热爱大自然的诗意人生中,受山水景致有感而发的收获,可能不在欧阳修之下,也不像孔夫子站在河边说:“逝者如斯夫”,这样简练明达。朱文公山水诗的艺术性和哲理性可谓自然一体,看不出矫揉造作之态。诸如《千家诗》(山西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中收录朱熹写的诗二首,其一为《观书有感》:“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另一首《泛舟》曰:“昨夜江边春水生,艨艟巨舰一毛轻。向来枉费推移力,此日中流自在行。”前一首因“秋水”而思源,后一首为“春水”而感发自然界的时运相济之力,这两首诗清新朴素,自然中有哲理。怪不得,近代北京大学著名学者朱自清评价道:“朱子可似乎是第一人,明白的以思无邪为《诗》教”(朱自清《诗言志辩》)。思无邪的精神也是《四书五经》中《诗经》三百首的遗风,孔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无邪’”(《论语·为政第二》)。
如果说“思无邪”是朱熹的诗人风范,那么“文以载道”就是朱文公的政治取向。朱熹终生把“笃意学校,力倡儒学”作为自己的政治方略。为了劝说莘莘学子珍惜美好的光阴,勤奋学习成才,他十分推崇先师程颢所写的七律《偶成》:“少年易老学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这首诗过去在日本很流行,几乎妇孺皆知。为了不使自己的学生子侄误入“旁门左道”,朱熹写给了侄儿一首劝告诗,即《次韵四十叔父白鹿之作》:“诸郎有志须精学,老子无能但欲眠。多少个中名教乐,莫谈空谛莫求仙。”从诗中可以看出朱熹对佛家“空谛”和道家“求仙”之道的态度“管中之豹”以及他“力倡儒学”名教的良苦用心。
朱熹既乐以述文育人,又提倡“文原于道”的理论(《文心雕龙·原道篇》)。朱熹提出:“日月叠壁,以垂丽天之象;山川焕绮,以铺理地之形,此盖道之文也”(同上)。在哲学思想上,朱熹继承、发展了“二程”(程颢、程颐)思想,对北宋以来理学思潮进行了一次全面总结,建立了一个客观唯心主义体系,集诸儒之大成,用“一月照万川”和“万川映一月”的禅宗喻理解释了“理一分殊说”,他指出“万物皆有理,理皆出一原,但所居之位不同,则其理之用不一”(《朱子语类》卷十八。
对于一些学者提倡儒、释、道“三教合一”,学习似道如禅亦儒的晋朝陶渊明,朱熹的评价十分击中要害,发人深思,他说:“陶渊明诗,人皆说平淡,据某看他自豪放,但豪放得来不觉耳。其露出本相者,是《咏荆轲》一篇。平淡的人,如何说得这样的言语出来”(《朱子语类》卷一四○)。就是以反封建礼教著称的革命文学家鲁迅先生也赞同朱熹的观点:“被论客赞赏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陶潜先生……也还有‘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之类的‘金刚怒目式’在证明着他并非整天整夜的飘飘然”(《鲁迅全集》卷六题未定草六)。因此,领会好朱子的诗情文意,对于提高我们的文化素养无不有现实的裨益,尽管时代已经不同了。
朱熹于南宋绍熙元年四月莅政漳州,曾与漳州地方名士陈淳(外号陈北溪)结下了深厚的师生情谊。闽南民间盛传“陈北溪好字画”的故事,却不知陈北溪也与朱文公有一著名的和诗故事。有一次,朱熹轻装便服去拜访陈北溪。时值傍晚,陈北溪留朱文公吃晚饭,因为家穷,原先没有准备,一时也难于办菜,只好用土酒素菜请客,桌上一碟溪鱼就算佳肴了。饭后,陈北溪过意不去,写了一首小诗向朱文公致歉,诗云:“一碟葱姜一碟鱼,呼童捧出且踌躇。若还不是知情者,谁肯烦翁下草庐?”朱文公看过诗后大有感触,随即和他一首:“漫谈麦饭与姜鱼,姜养丹田麦养脾。饭后试登墙上看,民间尚有未炊时。”朱文公的和诗不仅表达对陈北溪的款待表示赞赏,而且认为饮食粗淡简约有益健康,并随即想到劳苦百姓,有些人过三餐都有困难,作为“民之父母”挂心如何!
朱文公多次上白云山,或浏览小憩,或解经读书,地方史志未记载有关诗文作品,倒是朱熹离开漳州后,曾写有《城南唱和诗》五律四首。后来许多学者称之为春夏秋冬四季文公诗,《春诗》:“晓起坐书斋,落花堆满经。只此是文章,挥毫有余兴。”《夏诗》:“古木被高险,尽坐不知暑。会得古人心,开襟静无语。”《秋诗》:“蟋蟀鸣床头,夜眠不成寐。起觅案前书,西风拂画桂。”《冬诗》:“瑞雪飞琼瑶,梅花静相倚。独占三春魁,深涵太极理。”四季诗应该说常贴切当时朱熹在白云深处原始森林中紫阳书院的生活,就是今天的白云岩,除不见瑞雪纷飞的冬外,(《龙溪县志》记载,古龙溪县记载有“邺山遗范、白云深处、莲浦归舟、北郭烟轻、松关拥雪、三河巨浪、虎渡秋涛……”等三十二景。其中“松关拥雪”指明代为抗倭而筑于云洞岩与瑞竹岩之间的万松关风景,其海拔高程应在白云岩之下,如果说“松关”尚有飞雪来拥,白云岩亦应有“瑞雪纷飞”的可能。)其余如书斋、落花、蟋蟀、丹桂、梅花等佐诗的配料随处可见等,有红壳虾、无尾螺、棠阴漏月、晨钟暮鼓、晚浦归帆、松关鸟语等“七奇八景”。朱熹的人生,是充满诗情画意和哲理灵光的人生。朱熹一生共写有1200首诗,朱熹老夫子曾在安徽泗水河边著有的七律《胜日》:“胜日寻芳泗水边,无边光景一时新。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漳州平原的“泗水”包括北溪、西溪、东溪和南溪,东溪源自闽粤交界,经平和、程溪、光明山、九湖和颜厝大小溪流入西溪。我想,“万紫千红总是春”,这岂不是今日所有漳州人美好的诗意人生吗!
梧闽风采
郑亚水,笔名梧闽,自号"山石码'',毕业于厦门大学政治学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先后由漳州市图书馆出版《秋水白云》、《西方国际政治研究》、作家出版社出版《白云深处》、海风出版社出版《月泊龙江》等书籍,散文作品并入选《中国散文家大辞典》(作家出版社)。
2001年中国东欧经济研究会授其《企业文化一一现代企业的灵魂》''优秀社科论文一等奖'',并入选《中国改革发展论文集》(北京希望电子出版社);2009年11月,该论文被清华大学收录《n<1知网空间》智库咨文。
2009年9月《新文化泛思》入选中央党校全国思想政治工作科学专业委员会编审的《科学发展观学习与实践文集》;《<兰亭序>拾遗》一文于2010年9月入选《中国散文家代表作集》(作家出版社),并荣获2010年度中国散文学会“中国当代散文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