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闪雷鸣中的梦乡
人生中堪称幸福的事情很多,这一种却是可遇不可求的:人在家中,在床上,在梦里,却已经分明感觉到了、意识到了外面正在电闪雷鸣地下雨。
凌晨的时候,雷声和闪电一起将城市里持续的噪音抹去了;只有在这些噪音这样突然被抹去的时候,才会让人意识到它们一直以来时时刻刻在耳边的存在,哪怕是在梦里也不曾稍有停顿。
在梦里,雷声和闪电这样抹去了噪音以后的自然的声响,会让其实还没有醒来的人心里微笑,会让他们睡得更香。在雨中,在雷声中,在闪电中,家和被窝,温暖和干爽,这些舒适的因素突然都被格外地突出出来,让人觉悟到自己眼下的处境的不易与足可珍惜,成为就在当下的幸福感的重要来源。
雷在窗外炸响,闪电光亮一次次将人照耀,好像闭着眼睛也能看见屋子里的一切,看见正在酣睡的自己。雨则要绵长得多,不这么突然来了突然又走,而是一直用一种绵密的节奏持续地敲击。
这好听的敲击,敲击在窗玻璃上,在窗框上,在围绕着窗户的墙上,在墙下面的道路上,在道路所联纵起来的城市上,在城市之外的广袤的大地上。顺着这绵密而庞大的雨声,人还在梦里的意念可以一直跟着它走出去很远很远,到很远很远的神秘而安静的地方。那里不用眼睛却可以看得很清楚,不用跋涉却可以任意高下;那里寒凉和温暖均衡体贴,就是宇宙地球最适宜人的温度,就是母亲最轻柔的呵护。
这样有雷声和闪电的凌晨,所有的城里人都像是被载回了山林之中,被带到了大海之滨;山林的回响和大海的波涛,这些人类最佳的助眠气氛,这些久违了的享受,在这个早晨带着微微醒了一下马上就又本能地睡过去的人们,带着幸福地沉浸到了遥远的梦里去的人们,既在各家各户的床上安享这大自然无私的馈赠,又分明是已经飞了起来,不受湿雨和寒凉的影响,在高远的,在无边无际的天地之间,飞翔,没有挂碍地飞翔。
然而雨终究是停了。天已经亮了,鸟儿在以一种不断地抖搂浑身的雨水的方式啁啾着,短暂而响亮。
八月中旬的早晨,窗外的已经有了强大的虫鸣之声。这虫鸣的强大是靠了数量,靠了无数的秋虫联合起来所形成的混声。大致是一种类似这样的声响:滴滴咯得儿、滴滴咯得儿……
这样的秋虫之声一起,就意味着酷暑终于要过去了,秋天真地要来了。不管节气,不管当下的气温,就这秋虫之声是最准确的预报。它比商家越来越早的月饼买卖更直接更明确地透露着秋天的消息,让人充满了意外地迎接着仿佛是早来的宜人秋气。
生活中这样的诗意时刻总是稍纵即逝,没有来得及捕捉就已经从记忆中消失了,以至于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为了不使回味成了全无凭依的混沌,于是勉强写下这样只言片语的记录。可是,又有什么能真地留住宇宙自然地球母亲那无与伦比的妙不可言?
只有全身心地投入到它正在为你展开的下一个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