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仓笔记:陈门泾路外面的稻田
梁东方
陈门泾路尽管使用了地域色彩十分鲜明的名字,但是两边过去的田地里,都已经是矗立起来的扁平地匍匐在地面上的工业园区。
这些工业园区占地面积非常大,因为统一规划着修建而成,所以横平竖直的道路也是按照非常标准的样子延伸的。在陈门泾路这条延伸线上走下去,走到顶头便戛然而止了。再向西不远就是一条河,隔河相望已经可以看见对面昆山成片的高楼大厦。尽管,实际上还需要再向西跨越一条河才是真正的昆山地界。
太仓和昆山作为全国经济最发达的地区,在土地使用上的效益最大化的选择上是一致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就再没有农田,在陈门泾路结束之处,工业区也戛然而止。再向前的一切都与多年前的农业时代无异了:小桥之后是大面积的稻田,稻田的香气弥漫在空中,弥漫在长满了茂盛的灌木的小河两侧,不仔细看就不会看到那些灌木中偶尔伸出来的一根钓鱼竿。
在这样的野地方钓鱼,一定会有不错的收获的。这是在多水的南方,在河流湖泊遍布的太仓生活着的人们的一种自然的福利。
过了流水汤汤的弓形的小桥的制高点,就走上了稻田之间的小路。这是过去没有工业区之前大地上的交通肌理的一部分,被突然截断以后除了种地之外,几乎已经不具备交通的功能。但是走上去,依然可以分明地感受到既往这样的小路上人行车过的某种不寂寞。
道路两侧的稻田刚刚泛黄,主要是稻穗黄了,稻子的叶和梗儿还都绿着。稻穗黄了、稻子秧还呈绿色的稻田,总体看上去也还是有了秋天即将收获的色彩。一棵棵稻子簇拥在一起,又有分明的线条秩序地排挞远去的透视效果,在遇到一丛带了芦花的茅草或者稻田中间的一两户白墙黑瓦的人家的时候,就算是给遥望者的视野一个参照,知道已经望出去了有多远。
稻田之间逶迤迢递的土路宽窄不一,虽然有凌乱的砖头瓦块也保持了杂草丛生的样貌,走上去的质感是弹性的,带着多少年前曾经很熟悉的那种有毛边儿的状态。走在这样的路上呼吸着稻子的香气,对于一个北方人来说既熟悉也陌生。熟悉的是道路和田野上的样子,陌生的是稻子淳厚的香气。
在北方的四五月份,也是有类似的麦田可以这样徜徉着走下去的;不同的是麦子的香气没有这么淳厚,香气不是下沉的而是飘扬的,不带这样鲜明的甜蜜意味,而更主要的是一种草木湿润的气息。
北方干旱的大地上养育出来的那样湿润的植被气息,就是麦子的香气的独特之处;而在南方,稻田实际上是一直站在水中。水对植被来说天经地义,在天经地义中生长了很长时间渐趋成熟的稻子所散发出来的香气,就是一种蕴藉着充分的营养的淳厚香气了。在这样淳厚的香气里,有人以食为天的无限的生机,也有土地宝贵、粮食珍稀的自然感慨。
这是江南的稻田,不是北方的麦田,也不是东北的稻田。即使是同一种稻子,生活在不同的环境里,也会有不同的表现。除了稻田之外,周围还有诸多属于南方的物象、南方的气氛。南方人在有水的环境中久了,就会对自己温润绿色的环境不以为然,只有从北方骤然而至的人,才会因为对比鲜明而惊艳不已。
稻田上的小路上几乎没有行人车辆,只偶尔有几个貌似是喝了酒的民工在互相搀扶着,往稻田尽头正在在紧张施工的大工地上走去。他们也许是去稻田中间那些农户中的某一家开了饭馆的人家去吃饭了吧,在这别人都在休息而只有建筑工人还在忙碌的大假期里,他们能有这样一次酣畅的饭食餐饮,就已经是一次很难得的的休息和释放。
走上高高的河畔堤坝,水杉笔直地站成两排,在大地上将河流的轨迹高高地标志了出来。河流两侧都曾经是、现在也还有相当一部分是广袤的稻田,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祖祖辈辈的农业耕作方式与生活方式的优美田园。它们在向产值更高的土地附加值、更高的工业化的发展过程中的被放弃与被占用的命运,或者是不可避免的,也是足可留恋的。其间一个合适的比例,也许正是需要摸索与注意的关键;因为只有两者相得益彰的未来,才是所有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人们的美好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