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古寺
东亚古代建筑以土木结构为主要建造材料，木材易燃的特性使得木构建筑极易毁于各类原因引起的火灾。回溯历史上诸多致使木构建筑遭遇灭顶之灾的火事，大致可以分为两类起火原因，即天灾与人祸。天灾以雷火与山火居多，这类事件不胜枚举。古建筑在未安装避雷针的情况下易诱雷击，在已经安装壁垒针的情况下也可能因为设施老旧或未达到保护标准遭到雷击。此外，长期高温也容易导致木建筑或建筑内的堆积物自燃。人祸则以兵火、纵火和无意致火为主要原因。其中著名的案例如“崇礼门焚毁事件”。韩国首尔崇礼门建于1395 年, 是首尔的标志性古建筑，被定为韩国一号国宝。2008年2月10日晚一男子蓄意放火烧毁了崇礼门。这是古建筑史上悲痛的一天。
图1：崇礼门火灾现场-1
图2：崇礼门火灾现场-2
“防火”可以算是古建筑建筑保护领域的重要课题了。下文中，作者尝试梳理二十世纪发生在日本境内的部分古建筑火灾事件。通过罗列一起起惨痛的案例，或许能够加深我们对古建筑的保护意识。
鹿苑寺金阁纵火事件恐怕是日本最为著名的一起古建筑火灾事件。下图是一百年前的鹿苑寺金阁，为室町时代的作品，是日本独一无二的国宝。经过漫长的岁月，表面的金箔和黑漆已经脱落。1950年7月2日凌晨2点左右，位于京都市上京区鹿苑寺庭园内的国宝金阁突然起火，因为当天风大，火势迅速蔓延，46平的建筑全部烧毁。
图3：百年前的金阁
图4：烧毁前的金阁内部
图5：金阁火灾现场-1
图6：金阁火灾现场-2
此次火灾中国宝足利义满像、运庆作品观音菩萨像・阿弥陀如来像・大势至菩萨像、春日佛师作品地藏尊・大元禅师像全部烧毁。在二战中幸存的文物，一夜之间全部消失。
图7：烧毁前的足利义满像
图8：烧毁后的足利义满像
经过火灾现场的调查，起火地点是平时没有火源的地方，故疑似人为纵火。在对寺院内部人员的审查中，发现该寺年轻僧人林承贤在案发后失踪。7月2日傍晚警方在寺院后山找到林承贤，当时他已切腹自杀，但由于发现及时，被迅速送往医院急救，保住了性命。
图9：灾后的金阁-1
图10：灾后的金阁-2
图11：住持与警方在现场
图12：住持“村上慈海”
这场火灾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事后林承贤也被捕入狱，但鹿苑寺700多年的历史几乎全部葬送于火海中。下面我们通过一段当年的视频来感受下火灾现场的情况。
视频：鹿苑寺金阁焚毁事件
在鹿苑寺金阁被焚毁前一年，1949年1月26日，日本最负盛名的飞鸟古寺法隆寺也遭遇了火灾。全世界最古老的木结构建筑法隆寺金堂在解体修理过程中意外失火，金堂一层被严重烧损。
图13：失火前的法隆寺金堂
图14：法隆寺金堂火灾现场
图15：法隆寺住持在火灾后的金堂内
据官方披露的消息，1月26日早晨5点左右，住持佐伯定胤巡查寺院时并未发现异常。7点20分左右金堂突然起火，直到上午9点左右，火灾才被扑灭。起火原因可能是临摹壁画的画家所使用的电热坐垫起火所致。不过也有临摹时使用的荧光灯短路，人为放火等说法。
图16：烧毁的壁画-1
图17：烧毁的壁画-2
当时金堂二层木结构以及一层的佛像已被移出大殿，因此幸免于难，但就一层的木结构以及一层所保留的十二幅日本最古老的寺院壁画而言，可以说是灭顶之灾了。关于法隆寺金堂失火事件的具体介绍，本公号曾撰文写过，欢迎进行延展阅读：《法隆寺金堂失火》
下面，我们仍然通过一系列视频来感受下当年的情况。
视频1：法隆寺国宝危机
视频2：国宝法隆寺壁画烧损
视频3:伊东忠太博士就法隆寺失火事件发表谈话
松山城与松前城均为日本江户时代名城。爱媛县松山城于1935年被指定为国宝，北海道松前城于1941年被指定为国宝。不幸的是这两座城中的大量建筑均毁于火灾。
图18：松山城
图19：松前城
关于松山城：松山城是爱媛县的名胜，但这座城的不幸在二战前已经开始。松山城于1933年就遭遇纵火。纵火犯于1932年9月15日对道后温泉的道后酒店放火，19小时后对附近的曹洞宗护国山义安寺放火。当时警方并不确定是纵火还是意外失火，但报社却直接以纵火进行报道，推测是担心松山城被当作目标而提前发出警示。没想到这种担心成了事实。1933年7月9日松山城遭遇纵火，天守幸免，但是小天守、南北隅橹、多闻橹被烧毁。在二战末期的1945年，松山城遭美军空袭，天神橹等11栋被烧毁。1949年，松山城再次失火，筒井门、东续橹、西续橹三座国宝建筑烧毁。
关于松前城：太平洋战争末期，为避免松前城成为轰炸目标，相关人员在松前城外部用稻草编制成网进行了遮蔽。战后遮蔽物被拆除，但城堡仍然因为各种原因受到破坏，内部木骨外露，众多兽瓦脱落。松前城的修缮始于1948年，但由于资金筹措极为困难，真正的修缮于1949年开始。不幸的是，正当修理开始时，松前城遭遇了火灾。1949年6月5日凌晨1点10分左右，国家史迹松前奉行所遗址松前町公务所的值班室发生火灾。凌晨4点左右，大火引燃松前城天守以及本丸御门东围墙。众多町民双手合十，泪送城落。
1949年的日本，半年时间里，三处国宝受灾。次年，文化财产保护委员会（后来的文化厅）和国家消防本部将法隆寺事故发生的1月26日定为“文化财产保护日”，以提高文化财产保护意识。
东京都台东区谷中陵园内的谷中天王寺（旧感应寺）五重塔纵火事件是自鹿苑寺金阁焚毁后又一起重大纵火案。1957年7月6日清晨五重塔突起大火，火势迅速蔓延，虽经奋力抢救仍无法阻挡佛塔的毁灭。作家幸田露伴笔下著名的“五重塔”就此消失。
图20：五重塔烧毁前-1
图21：五重塔烧毁前-2
谷中天王寺五重塔初建于1645年，1772年大火烧毁，1791年重建。明治元年天王寺大火，唯五重塔幸存。1908年天王寺将塔捐赠给东京都。据说，在清理五重塔废墟时，在塔心柱旁发现了两具烧焦的尸体，无法辨清男女。通过对仅存遗物的调查，两人是在东京都内裁缝店工作的50岁男性和20岁女性。根据相关人士证言，两人应是殉情而死，因自焚而引燃五重塔。
图22：五重塔失火现场-1
图23：五重塔失火现场-2
图24：五重塔失火现场-3
图25：五重塔失火现场-4
下面我们通过一段当时救火现场的视频来感受下五重塔失火倒塌时的可怕景象。
视频：谷中天王寺五重塔纵火事件
时间回到1944年7月21日，位于奈良斑鸠的飞鸟时代遗构法轮寺三重塔因雷火烧毁。法轮寺三重塔是飞鸟时代三座木结构佛塔之一，是世界上现存最古老的木构建筑之一。这三座木塔分别是法隆寺五重塔、法起寺三重塔、法轮寺三重塔。
图26：法轮寺三重塔烧毁前
图27：法轮寺但重塔烧毁前-初层枓栱
图28：法轮寺三重塔烧毁前-二层内部
这座佛塔直到江户时代初期还几乎保持着初建时的原貌。1645年，佛塔因大风而导致了第三层被摧毁。在此后的很长时间里，这座塔被遗忘了，以至于后来曾有人认为这本是一座被毁掉上部三层的五重塔。九十多年后的1737年，三重塔被重修，后又经历了几次修缮。1903年，被指定为国宝的法轮寺三重塔经历了它“人生”中最后一次解体大修。
1944年的这场雷火，看似天灾实为人祸。因日本太平洋战争中对金属的需要而颁布的“金属回收令”导致大量古建筑上的避雷针被拆除，法轮寺三重塔即为其中之一。自那之后，佛塔失去了保护伞，最终毁于火海。
战争是全人类文化遗产最大的敌人！
图29：烧毁后的法轮寺三重塔
在三重塔烧毁后，作家幸田文先生（上提到的作家幸田露伴的次女）始终在为佛塔的重建奔走。1966年她完成了对重修佛塔所需丝柏的筹集，并最终于1975年完成重建。牵头重建工作的匠师是著名的“栋梁”西冈常一先生。
醍醐寺是京都古寺，分上寺下寺，保存了诸多国宝及重要文化财建筑物。醍醐寺经藏是上寺的重要遗构，由重源和尚建造。此重源就是在公元十二世纪平安时代末期重修东大寺的那个重源。他对日本建筑史最大贡献就是从中国大陆引入了“大佛样建筑”。
图30：上醍醐寺经藏-1
大佛样建筑以多跳插栱、多重穿枋、不设天花、不设野小屋、不设补间斗栱等特征区别于平安时代末期自奈良一朝延续下来的和样建筑。虽昙花一现，但至二十世纪初仍能看到四座实物，分别是：奈良东大寺南大门、奈良东大寺开山堂、兵库县净土寺净土堂以及京都上醍醐寺经藏。
图31：上醍醐寺经藏-2
图32：上醍醐寺经藏-3
1939年8月29日的一场山火让这座极为珍贵的且样式上不同于其他三座大佛样建筑的重要实物彻底消失。据说当时山上已聚集2000人以上进行灭火，但因上醍醐寺诸多建筑过于分散且火势太凶猛导致最终没能保下经藏。在这次山火中同样没能保住的还包括上醍醐寺准胝堂、清泷宫本殿与客殿。
图33：上醍醐寺经藏遗址
上醍醐寺经藏至今没有复建，而准胝堂于1968年重建。不幸的是，复建的准胝堂于2008年再次被雷击烧毁。下面是一段当时的视频。
视频：准胝堂火灾现场
通过对京都市以及奈良市消防局官方资料的检索，可以发现二十世纪一百年里，有关于古代木构建筑失火的记录从来没有终端过。下面罗列一些比较重要的火情（前文提到过的不在这里体现）。
1930年12月21日
京都教王护国寺（东寺）伽蓝堂失火。建筑全部烧毁，平安时代作品千手观音像烧毁。
1932年5月17日
京都醍醐寺国宝五大堂失火，殿宇全烧。
1934年4月17日
京都金戒光明寺失火，大本堂、御影堂全烧，内藏宝物烧毁。
1936年5月
京都三十三间堂失火，有纵火可能。因安装了自动火灾报警器，最终未造成重大损失。
1947年5月17日
京都智积院失火，烧毁了正殿、宸殿。大书院有一半是火。整体失火面积达到600屏幕。宸殿中十六幅被定为国宝的壁画全部被烧毁。
1954年8月16日
京都御所内的小御所失火。起火原因是当天在御所南部2km的鸭川上举办了花火大会。火花飘至小御所的桧皮葺屋顶之上，将建筑引燃，最终烧毁。
1962年7月25日
京都壬生寺失火。这次失火原因为纵火。因为天气炎热，仅30分钟本堂就全部塌毁。五尊重要文化财佛像也被烧毁。
1962年9月1日
京都妙心寺钟楼失火，失火原因仍为纵火。
1966年5月27日
京都妙心寺再次失火，失火原因仍是纵火。被烧建筑为重要文化财灵云院，同时被烧毁的还有建筑内的部分隔扇画。
1966年7月20日
京都大德寺失火。失火建筑为国宝方丈。狩野探幽作品《猿曳图》、鹤泽探索笔《东胤映雪图》等多幅重要文化财障壁画受灾。
1973年3月27日
京都东山著名的方广寺失火。大佛殿与大佛全部烧毁，起火原因可能是用火不慎。殿内部分佛像被抢救出来，但大佛与佛殿体量过大，无力施救。
1975年10月7日
京都最为著名的国宝清水寺本堂失火。失火原因为纵火。纵火者用煤油点燃本堂一侧柱子和地板，企图将本堂全部烧毁。好在清水寺此前已有“清水寺警备团”部署，火情及时被发现，未造成太大损失。
1976年1月6日
京都的名片“平安神宫”失火。失火原因为纵火。包括拜殿在内的九座建筑被全部烧毁。平安神宫并非古建筑文化财，但却是极为重要的地标。京都市消防局发布最高级别的“全出动”命令，对神宫内建筑全力施救，最终保住了太极殿。因为平安神宫不属于文化财，按照当时法律在神宫内不义务安装自动火灾报警器，导致了起火后很久才被发现。且因为相同原因，日本政府也没有对建筑群的重建发放补助金。好在经过全民的支援，三年后烧失的建筑群得以重建。
1987年11月20日
京都建仁寺失火。失火位置是塔头・两足院、书院、库房。失火由间接人为因素引起，共300平米受灾。虽然大量精美的绘画作品幸存，但被指定为名胜的“庭园”受到很大的损失。
1993年4月25日
京都的三千院、仁和寺、青莲院同时遭到纵火。仁和寺国宝金堂的一部分被烧毁，三千院重要文化财往生极乐院一部分烧毁，青莲院的茶室好文亭被全部烧毁。
2000年5月9日
京都寂光院失火，仍然为纵火所致，本堂被彻底烧毁，重要文化财木造地藏菩萨立像被烧毁。
下面再来看看古都奈良的情况。和京都相比，古建筑被纵火的情况要少很多了，但仍然有部分建筑毁于火灾。下面是1950年-2015年间的一些记录。资料来源为奈良市政府官方网站关于“奈良市文化财受灾”的相关记录。内容中没有标明失火具体日期及失火原因。
1968年6月
奈良市杂司町空海寺失火，正殿全部烧毁，殿内陆藏菩萨等佛像被烧毁。
1968年12月
奈良大安寺失火，起火位置在寺院库房，烧毁了约1平方米。虽然佛像平安无事，但大部分的古文书都被烧毁。
1970年5月
奈良莲长寺失火，寺内讲堂烧毁，失火面积396平方米。
1972年4月
奈良西光寺全部烧毁，2人负伤。
1984年1月
奈良西大寺的塔头全部烧毁。
1988年3月
奈良东大寺塔头全部烧毁。
1998年5月
东大寺失火，戒坛院千手堂、木造瓦葺的平房建筑约116平方米全部烧毁，文物佛像烧毁。
1999年1月
奈良阪原町南明寺失火，正殿（重要文化财）入口木质门烧毁了约1平方米。
奈良春日山原始森林作为古都奈良文化财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历史上多次遭雷击失火。主要失火时间大概为：1978年、2000年、2003年5月、2003年9月、2003年12月、2013年1月、2015年8月等。
2003年9月
奈良高畑町新药师寺的库房里约102平方米全部烧毁，造成1名死者。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