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儿姐姐:【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
◎鱼儿姐姐
【作者简介】:鱼儿姐姐,本人喜欢读书、爱好写作,曾在《烟台晚报》《今晨六点》《福山文学》《商洛文学》等期刊上发表过多篇作品。现为烟台烟台市芝罘区作协会员、山东省散文协会会员、烟台散文学会编辑,三秦文学主编。
今年是鸡年,也是父亲的本命年,我却把这事忘了。正月初一没想起来,正月十五也没想起来,直到姐姐的孙子快过满月,我才想起来这小外孙和父亲同一属相——属鸡。
我赶紧给母亲打电话,问她给父亲买红秋衣、红腰带这些本命年的东西了没有。母亲说自正月去大姐家住了几天后再也没去城里,还没买。
我说那我从网上买了寄回去吧,先生说父亲眼看就过生日了,在网上买来得及吗?我又赶紧给大姐打电话,安排她去给父亲买。大姐也是让这刚刚降临的小孙子给忙忘了。
小外孙过满月的时候,外甥将父亲和母亲接到了大姐家,在大姐家我才有机会和父亲、母亲视频聊天,通过手机看看他们。
自去年暑假回去小住了几天后,至今我未回去看他们。平常,和父亲、母亲唯一的联系方式就是电话,只有他们到大姐家时我才能通过视频见上他们一面。
吃过晚饭,我便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微信,与大姐视频。大姐将手机递给了坐在她身边的父亲。看到手机里父亲极其疲倦、无精打采地坐在姐姐家沙发上的那一刻,我不知道该和父亲说什么好。
手机里的父亲明显苍老了许多,神情也呆滞了许多。我在电话里叫他,他缓缓地应了一声“噢”,然后慢慢地说:“是……鸿……啊!”。我问他最近身体怎么样,他半天没回答我。我又问他别的事,他依然木木地半天没有回应,即使答话也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嗯”、“好”。还没说上两句,他便将电话递给了母亲。
我也想不起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打电话时父亲便接得很少了,有时即使接了,他说上一两句便将电话递给了母亲。日子久了,父亲不接电话、不爱说话让我习以为常。
母亲说父亲有些糊涂,拿着电话不知道和我说什么好。我说去年暑假回去不是还挺好的吗?去年冬天病了不是也去住院了吗?怎么到现在还是这个样子?药买了寄回去没按时吃吗?……
面对我一连串儿地质问,母亲说父亲犟得很。去年冬天住院,医生让吸氧,父亲不吸,所以现在老是喘不上气,还说父亲不肯按时吃药,感觉稍好点就把药停了。我让母亲把手机给父亲,我怪父亲不珍惜自己的身体,不按时吃药,我再三叮嘱他按时吃药,不舒服就去医院住上几天。父亲说:“噢,晓得了。”
放下电话,我向先生报怨起父亲来,我说父亲越老越小孩子脾气,越老越不听话来,你看看他都把身体整成什么样子了,也不知道怜惜自己。先生听完我的报怨说,父亲接电话说多了就露陷了,看病、住院需要花钱吧,吸氧得花钱吧,吃药得花钱吧。我说是啊,生病、看病、吃药当年然得花钱啦。先生说父亲他这是舍不得花我们的钱啊!
原来,我这个当女儿的还不如这个女婿懂父亲。
回想这么多年,我还真不了解父亲。我不知道怎样去描述我的父亲,他又是怎样的一个人?
父亲十六岁去新疆当兵,后来转业一直在外地工作,只有春节才回来住上那么几天就走了。那时的父亲是什么样子的呢?他有没有批评过我?有没有宠溺过我?……
我努力在脑海里搜寻,想回忆回忆我和父亲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我使劲儿往前想,却找不到儿时记忆里父亲的影子。
找到父亲的影子,是在我上初中以后。那时父亲已从外地调回到县城工作。记得我上初二那年,北京亚运会召开,亚运会吉祥物熊猫盼盼电子表卖得异常火热,父亲怕我住校没时间观念影响学习便给我买了块儿。那时弟弟还在上小学,弟弟想看,我便给他看,可他看了后不肯还我。我去父亲那里告状,父亲严厉地批评了弟弟,弟弟只好将表还给了我。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父亲发火。
为了省回家的车费,调回县城工作的父亲,买了辆自行车,常在放假的时候从县城骑车回来看我们。从县城到家30多公里,16公里的柏油路,余下全是土路,每次需要3个多小时的车程。父亲常在放假当天下班后就急匆匆往家赶,到家已是晚上八、九点,他却还没吃晚饭。
父亲每次回来是我们姊们几个最高兴的日子。父亲的车子上载满了东西,有在县城买回来的水果、副食,还有单位过节发的一些礼盒、米、面等物品。我们不等父亲将车子停好,便开始翻腾起好吃的来,母亲这时就批评父亲总是惯着我们,父亲只顾停好车子,开始卸他的货物,并不理会母亲的唠叨。
父亲不仅在家言语不多,里里外外都能干,在单位也是位肯干而言语不多的老实人。因为父亲踏实肯干还被县里评为劳模。
在我初三那年,母亲怀上了妹妹。她到镇上去做手术,镇上的大夫以母亲年龄大、血压高、怕出事故为由不给母亲做手术,母亲只好将妹妹生了下来。
妹妹的到来喜坏了我们,也高兴坏了父亲。我和姐姐、弟弟小的时候他常年在外,错过了我们成长过程中的点点滴滴。有了妹妹,他可以重新体验做父亲的那份快乐。但这份快乐却是那样的短暂和辛苦。
妹妹出生不到半岁,镇上工作人员就来家里说妹妹超生要罚款。每次计划生育活动一来,家里就要交超生罚款。直到我上高二那年,家里已无钱可罚了,县里下文说因为父亲带头违反计划生育政策,将父亲开除了工职。父亲一夜之间老了许多,头发也白了许多。
那时我还有一年高考,弟弟临近中考。失去经济收入的父母开始一边种地,一边以摆小摊为生。逢集的时候,父亲便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和母亲到集上去摆地摊卖些小百货。尽管是因为妹妹让父亲失去了工作,可是父亲一点怨言也没有,他对妹妹更是痛爱有加,母亲说妹妹让父亲给宠坏了。
父亲失去工作后,单位的房子收回去了。为了不影响我学习,家里为我在学校附近租了间房子。为了节省生活开支,父亲常忙完家里农活后骑车给我送一些新鲜的疏菜、米、面、土豆、地瓜等生活必须品来。他在县城住一晚第二天一大早便赶了回去。
后来我上了大学。大二那年秋天,父亲上山摘板栗,不小心将腿摔坏,他说医院的人就会动手术,他拒绝去医院,而是找了郎中配的草药外敷。因为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再加上繁重的体力劳动,错位的骨头没有对上,里面长了骨刺,天气不好的时候,他的腿会隐隐作痛。从此他的腿落下了病根儿。
知道这些也是近几年的事。我说让他去让医院看看,看怎么处理一下,他说没法处理。就那样一直坚持着,痛的时候就忍着。
再后来我毕业了,参加工作了,结婚了,回去的越来越少了,他依然在地里劳作着。我和妹妹让他和母亲来我们这儿住上一阵子,他说他还能动,趁能动的时候种点地,给我们减轻些负担。
年前,我让他们来住些日子,母亲说等父亲好些再说。这次我又说让他们来住些日子,母亲说父亲坐不了车,从家里到大姐那儿半小时车程父亲都晕得厉害。
这一刻,我多么后悔自己当年的远嫁。
父亲这一生很少要求我们做什么,他总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地忙碌着,毫无怨言地承受着生活中的这一切。他从当兵、到工作、再到回农村种地,他一句话也没说。没有人理解他,他也从未向我们敞开过他的心扉。
父亲的爱是深沉的、无言的,也是无处不在的。而我却从未感受到这一点,直到先生点醒我的那一刻。
看《大明王朝》时,严嵩和徐阶对话,严嵩说父亲就是父亲与孩子们亲,孩子们不与父亲亲。想想也是,这么多年,我竟然从没去想过父亲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我对父亲的喜、怒、哀、乐全然不知。
和父亲视频后,转眼几天过去了。突然有一天我想起来是不是父亲生日到了,便赶紧打电话回去,母亲说父亲生日已经过了两天了。
我心里又多了一丝愧疚。
父亲今年七十二周岁,在我印象中,我竟然没陪父亲过过一个生日,想想,我还真是个不孝女。
所有的愧疚、所有的抱歉,所有的思念,在电话里我却无法向父亲说出口。我只好用我贫脊的文字写下我心中对父亲的愧疚、抱歉与思念。
父亲,我好想对你说声“对不起,女儿欠你的太多了。”
听母亲说这几天春雨绵绵,天气阴冷,怕冷的你,身体还好吗?
夜深了,女儿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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