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行320第三季，第九天
2016年7月15日
Day9，麻江佰利同和酒店->福泉市马场坪镇->贵定县->龙里县佰利大酒店，105km
从麻江到龙里有二条路，一条走309省道转某乡道，小李后来从都匀去龙里走的这条道，路程上少了二十公里的样子，但路太烂，他很后悔选择了那条路线。另一条还是沿着国道，从麻江往北有三条国道在此汇合：210国道，内蒙古包头到广西南宁；320国道，我来的路；321国道，广州到成都。依照惯例，几条国道汇合在一起时，只标注数字最小的那一条，这儿是210国道。从酒店出来，向西北翻过一个高坡，四五公里样子到达大良田，三条国道在此汇合，一起要相伴到贵阳市区，然后才各奔东西。K1957是我本次骑行看到的最后一块320国道的里程碑，而K2000这块里程碑是不会出现的，突然有点想念骑进宜春前那块K1000的牌子。
从此处开始，G210、G320、G321并线
麻江到贵阳的这条路线是徐霞客当年黔游经过的一段。徐霞客在51到55岁之间作一生中最后一次旅游，从老家出发，经浙江、福建、江西到湖南，再进入广西，由河池、南丹进入贵州，从独山到都匀，在都匀停留多日，转遍了附近的山山水水，然后从都匀出发经麻江去贵阳。在此期间可能染上足疾，就是真菌感染，那时候没有抗生素，几乎是致命的。到达关岭时足疾发作，无法继续行走，只能在关岭休整，跟随他几十年的老仆卷了钱财离开，也是在关岭他了解到苗人反叛和当地官员镇压的详情。足疾稍微恢复一点后，徐霞客坚持走到了云南昆明和丽江，在丽江被木王聘为小王子的老师，又前往大理养病，最后彻底无法行走。1640年，木王派手下用轿子或者滑竿一路把徐霞客送回故乡江阴，第二年病逝于老家，这时候大明朝正处于李自成和满清铁骑的夹击之中，行将灭亡。李自成和皇太极都在准备进军北京，给予紫禁城的那个痴儿最后一击，然后去做那个花花世界的主人。
以下是黔游记中从都匀到贵阳这一段的记录，只有行走，没有游记：
……
初三日下午自都匀起身，二十里，文德宿。（都匀市的沙包堡镇到文德村11公里）
初四日三十里，麻哈州。又十里，干溪宿。（文德到麻江县城20公里；麻江县到干溪村10公里）
初五日十里，麻哈大堡。又十里，于坝哨。又十五里，平越卫。（干溪村到大堡9公里；大堡到福泉市小干坝村5公里；小干坝村到福泉市10公里）
初六日歇平越。（福泉市即明朝平越卫）
初七日宿店。
初八日雇贵州夫行，至崖头宿。
初九日新添饭，至杨宝宿。（福泉市到杨宝寨20公里，崖头应该在中间）
初十日龙里歇。（杨宝寨到龙里70公里，这儿记载应当有问题）
十一日二十里，至鼓角。三十里，至贵州。
……
麻哈州下辖二个长官司，一个乐平一个平定，是现在的乐坪村和平定村。麻哈、麻峡来自于木佬人的语言，这一片地方历史上为其世居地，至于麻哈、麻峡具体含义待考，应该是以地理形状命名的。
福泉、马场坪镇
福泉是贵州开拓较早的地区之一。春秋末年，牂牁江上游一支濮人兴起，占领了牂牁国北部地区，建立夜郎国，贬原牂牁国君及其亲族迁至夜郎东北的且兰国，仍以且兰为国号，接受夜郎国的统驭。据说当时且兰地域以今福泉一带为中心，东连凯里，南接都匀北境，西至龙里，北抵瓮安的乌江南岸。秦始皇33年（公元前214年）改设且兰县。汉武帝时，朝廷遣驰义侯发兵征南越，且兰国君恐其掳掠老弱为奴，于是激众反抗，汉廷顺势出兵灭了且兰，改设牂牁郡，历时数百年的且兰国从此消亡。隋文帝时在原且兰地置宾化县，相当于今天福泉、麻江一带。
元朝在福泉设置平月长官司，明初改平月长官司为平越安抚司，平越之名即始于此。洪武15年（1382年）今福泉一带设置平越卫，成为当时全省建卫较早的地域之一。平越卫设卫指挥使司、卫军民指挥使司，领杨义、麻哈、乐坪、清平、平定等长官司及5所3站72屯，至康熙10年（1671）裁平越卫，历时290年。
明永乐21年（1423年）贵州设置贵宁、新镇等4道。新镇道驻平越，辖镇远、黎平、新化3府及平越、兴隆、清平、新添、龙里、都匀6卫与黄平千户所。万历年间，平越所隶播州杨应龙反，朝廷派重兵平叛，旋于万历29年（1601年）以播州南部地方置平越军民府，实行流官统治。府治设于平越县城，领黄平州与余庆、湄潭、瓮安、贵定4县及平越、兴隆、新添3卫并黄平千户所以及杨义、新添、丹平、丹行、凯里5长官司和高坪、中坪二司四牌地。康熙年间改平越军民府为平越府，领1州4县及杨义长官司。1953年7月，平越县更名为福泉县，新改县名以县城名胜福泉山并有福泉而得名。上海青浦重固镇下也有福泉山，挖出6000年前的遗存，为典型的崧泽文化遗址。
210国道总长3097公里，在甘巴哨村是K2448，2字头的国道是从北向南增加里程的，从这儿到南宁是649公里，当年徐霞客是一路走来的，当然这一次出游他还走过更远的路，在出来之前他几乎散尽家财，让人感觉他就是打算一去不复返的，这是那位忠心耿耿的老仆后来离开他的原因之一。当时的局势是几乎所有人都明白大明朝要亡了，而江南地区依然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很多文人在醉生梦死中等着大厦倾倒的那一刻，徐霞客是否以这样一种决心来远离那个虚华的世界呢？有人说亡国时期的妓女往往能成为青史留名的名妓，事实上其他行业也是如此，比如文人、比如将军、比如乞丐、等等。原因在于平时整个社会对于每个人的束缚太紧，无法发挥个体的特长，而一旦这种束缚被打破，自然能爆发出巨大的能量，可惜的是这种能量往往来得太晚，也太分散。
甘巴哨村，峰回路转，南北向转为东西向
210国道到达甘巴哨村时，由南北向转成东西向，向西七八公里进入马场坪镇，这儿是作为福泉市的南区在开发，正在兴建很多高级别的大楼。我猜测当年的新镇道、平越府、平越县治今天的福泉市，而平越卫可能在马场坪镇，徐霞客似乎是到了平越卫，他记录中的崖头、杨宝在马场坪和龙里中间，总共78公里左右，化作三天的行程，每天26公里是正常的。
马场坪镇，颇有规模
出镇的一段路颇为破败
一列货车行驶在沪昆线，几天后我的车也会搭载类似的绿皮车由此驶过
像火山锥
中午在黄丝镇吃午饭，进镇之前是一段曲折的之字形上坡，镇的东口是黄丝中学，过去一点是荣聚饭庄，一家私人经营的农家菜馆，一家三口住在二层楼的私家院落里，一楼还有院子的一角都是饭店，主人家住在二楼。女主人在帮我烧菜时，五六岁大的男孩在我旁边玩着，过了一会男主人来和我聊天，他原先在上海的闸北、苏州的昆山都曾打过工，去过好多家企业，似乎都是家具、机械的加工企业。他说：“没意思，赚不到钱”，知道我是从上海来的，他又加了一句：“你懂的。”
主人的院子里停了一辆大众的Lavida，看着挺新的，饭店看着是新开的，汽车是新的，你都怀疑主人在哪里突然赚了一笔。我问他生意怎样？他说这儿正在大力发展旅游，周末和假期时游客很多，口气非常乐观，这是一路上我听到最乐观的预期。然后他急匆匆地骑上电瓶车、拿上一些文件出去了，后来我离开时，在镇上看到他回来了，他冲着我挥手再见。
女主人说她的孩子快要上小学了，镇上的小学秋天就要搬到原来的黄丝中学内，那所中学的门口写着“千万种精神无非奉献，第一等好事只是读书”。秋天开始黄丝镇的小学生们将要在此获得第一等的好事，并且愉快地奉献。那么这个镇上的中学生去哪里读书呢？原来黄丝镇被划归马场坪街道办事处，还有另外一个乡镇也在此列，这几个乡镇的中学全部集中到马场坪镇上了，这类似于我五月份在湖南新晃县的米贝乡看到的情况，全乡现在只有一所中心学校，所有三年级以上的孩子必须到这所中心学校上学，因为很多孩子住得很远，需要住校。米贝的孩子基本上是留守儿童，住校似乎没什么区别，只是当那些孩子长大到青春期时，问题多多。不知道马场坪、黄丝镇为何要把这些中学集中到一起？
水东宋氏、贵定
水东、水西是以乌江上游的鸭池河为界，水西土司是三国时罗甸国王的后裔，水东土司是宋氏家族。水东辖地包括今贵州省贵阳市大部和黔南州龙里县、贵定县等地，水东宋氏家族起源于北宋初年的宋景阳，宋景阳是河北真定人，和赵子龙同乡，他出生于五代时期的后梁，是后唐皇帝李存勖的表弟，李存勖是沙陀人，宋景阳可能也不是汉族人，尽管他的后人声称他们这一系是商代微子的后代。宋景阳经历了后唐、后晋、后汉、后周，最后归顺了宋太祖赵匡胤，成为北宋初年的一员重要将领，在攻灭后汉的战争中立下战功，之后驻扎在武昌，为武昌都总管招武大将军。北宋开宝八年（976），宋景阳受命征伐牂牁地区，同年逐乌蛮普贵于黑羊箐（今贵阳），朝廷因此设置宁远军蛮州总管府，以宋景阳为宁远军节度使、蛮州总管府都总管（蛮州即今开阳）。据说在出征之前赵匡胤答应宋景阳：“汝等父子，待南疆平定后，可长期留守，子袭父职，世袭罔替。”宋景阳占领此地后，整个家族留了下来，天长日久成为当地土司。
经过几代人的开拓，宋氏家族牢固地占据了水东地区，以矩州为根据地，力量不断增强。宋永高是宋景阳的后代，南宋宁宗嘉泰元年（1201），他用兵攻取罗氏蛮占领的麦新地，改名新添城，自号麦新为新添军，命儿子宋胜驻守，宋永高仍占居矩州（今贵阳市），他告捷与朝廷，朝廷嘉之。宋宁宗嘉定三年（1210），他奉诏招降南夷，以功升贵州经略安抚使，镇南都总管，总领九溪十八洞，安抚使司衙署设在今天贵阳都司路东段。从此矩州便改名为贵州，麦新地、新添城就是今天的贵定，水东的辖地东扩到贵定。
贵州是个山地大省，远离中原，交通不便，中原王朝可以凭借贸易（比如思州田氏）或者武力（比如水东宋氏）渗透进来，但影响力只能维持一段时间，长远来看，中原文化无法被当地土著接受，反而是外来者渐渐被同化，日本人类学学者鸟居龙藏在一百多年前发现的正是这种现象。
鸟居龙藏记载：“中央王朝对贵州的征伐，是在明太祖的时候，到洪武年间才控制贵州，派遣大批军队南征到这里，经过多年的苦战，渐渐迫使当地的少数民族首领屈服。为了防止当地少数民族首领的反叛，设置屯军守备，加强中央王朝的统治地位。为此，政府允许屯兵携带家属，并供给家属的生活。当时，被征调的士兵主要是江南籍的人，其中凤阳府籍的人较多。最初，屯兵均作为汉人进入贵州，除军人以外还得从事农业生产，士兵一面驻屯守备，一面自耕自食。经过漫长的岁月，他们的子孙逐渐都转化为贵州的农民。那些变成了土著的屯兵的子孙，也就是今日的凤头鸡部落。妇女的头饰，前发高束，如同凤凰头。这依然保留着明代初期江南地方妇女的头饰特点。而且，还将江南地方的耕作方式引进到贵州，继续保留着祖先的遗风。五百年以后，至今他们还依然保留着明初江南妇女的发型，真是不可思议。还有后来经过的云南省城，称为民家的一个部落，同样属于汉族的一个地方集团。他们的祖先，也是在明代洪武年间，主要从南京附近南征而留守云南的屯兵后裔。”
“后来清朝为了消灭明朝的势力，清朝的官兵纷纷进入贵州，继续吸引各省的汉族农民移居到原来屯兵的地方的人也不少。为此，在洪武年间作为驻屯兵移民的明代移民，渐渐受到清朝众多移民的欺压和蔑视。后来的人口众多的汉族移民，对他们也感到异常稀奇。于是，将作为与凤凰头相似的一种鸟的意思，附会地称为凤头鸡之名。在同一民族中，使得一般汉人忌避与他们通婚。长期处在当地少数民族的文化氛围之中，他们也逐渐被同化，看不到一点发展进步。我想，对这种事情和现象作如此的研究，应该是人类学者、历史学者最引人注目的好课题。”
贵定主城区建在一个山冈上，刚进环城东路口，一道长坡出现在眼前，又窄又陡，甚至都没有信心骑到顶上，只好顺着320国道绕过城区，那条穿过城区的小河是独水河的支流，河水还算干净，感觉很浅。出城后一直是上坡，一直到石门坎。
独水河支流流经贵定城区
这个石门坎不是那个石门坎，那个石门坎位于贵州接近川滇最边缘的西北角，曾经是中国最穷的地方之一。1905年，英国传教士柏格理来到石门坎，开始在石门坎兴建学校，并于第二年开始招生，开启了让当地人耳目一新的教育。他创办了中国第一个双语教学学校，开了男女学生同校的先河，修起了贵州有史以来的第一个球场。这里迅速成为“西南苗族文化的最高区”，中国现代教育水平最高的地方。在上个世纪的前半期，石门坎是苗族文字的发源地，是云贵川交界地区的教育中心、农耕技术推广中心、苗族文化的传播中心、战时灾民自救中心、麻风病等地方病的救助中心，还是足球之乡……
伯格理把自己热爱的足球运动带到了石门坎，这让石门坎人的足球水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远近闻名。在1936年举办的柏林奥运会上，中国足球队中就有来自石门坎的队员，而在1959的国家足球队里，石门坎人也不在少数。除此之外，伯格理还重视体育精神。
石门坎的交通并不发达，即使在2011年，贵州的公路网也很少延伸到石门坎。但在当时，流传着这样一个事例来讲述石门坎的发达程度：如果要从国外寄信到石门坎，只需要在信封上写下“中国石门坎”的地址，邮差就能把信件准确地送到这里。这种盛况持续到二十世纪50年代……
过了（贵定）石门坎，一路下坡到达盘江镇，一个狭长的镇子建在独水河的二岸，小镇上的生活显得悠闲而宁静，节奏慢慢的，我在一个临街的台阶上坐下，把上坡流掉的汗水用二瓶冰水补充回来，然后又急匆匆地上路了。
盘江镇
独水河
龙里
龙里县得名来自于县境内的龙架山，它的前身可能是唐朝时的巴江县，南宋时宋永高改巴江县为平蛮郡，后来又称为白马军，是水东宋氏统治的核心地域。元朝曾设置龙里州和龙里县，后来改成龙里等寨长官所，明朝在这儿先后设置龙里驿站、龙里长官司、龙里卫等，清康熙年间改龙里卫为龙里县，属贵阳府，1958年开始归属黔南州至今。
龙里离贵阳只有三十多公里，县城内明显要景气得多，各色饭店比麻江多得多，里面的客人也多，而且就在龙里检察院大楼的对面，灯红酒绿的，是否像龙丛桥那样有点危险呢？
危桥一座
我回上海的机票是用积分换的，上次的行程取消，这张票转入备用状态，今天周六了，本想改签成周日的票，但周日开放给积分兑换的票没了，只能换成周一早晨的航班。我计划明天直接骑到机场，看看在机场能否改签到周日晚上的航班，陈雪梅告诉我她正好在贵阳附近的平坝和贵安出差，明天晚上可以见面一起吃晚饭，那就不用费事了，也可以有半天时间在贵阳市内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