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采访一位高考状元
采访一位高考状元
10年前的一个夏日,突然接到我所供职的那家报社领导电话,说是报社从特殊渠道了解到高考状元的名单,要我立即赶赴外地采访。那时,对高考状元的炒作,几乎可以用“疯狂”二字来形容。据说,某某报社记者为了不让独家新闻资源外流,居然包车将某位高考状元及其家人拉到某某景区,让其采访的文章见报后,才封个大红包将高考状元一家打发走。
我们接到报社领导安排后,立即坐飞机赶到A县。在飞机上,我和摄影记者还在怀疑报社领导得到的线索是否真实,要是不真实,我们有可能白跑一趟。
下了飞机,我们打的士赶到A县县城。刚进县城,我们就看到县城入口处拉着大红横幅:“热烈祝贺我县某某考生夺得200×年本省高考状元!”
(图片来自网络)
要在一个偏僻小县城采访一个高考状元那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中国千百年的科举制度加上近年来的高考制度,使人们对“状元”几乎到了顶礼膜拜的地步。虽然尚未正式“发榜”,但是,那些“嗅觉”跟我们新闻人一样敏感的人们其实也早在第一时间知道了高考状元已经花落谁家,并且在一个小县城造出那样大的宣传攻势。因而,在小县城里,某某人家出了高考状元的消息自是不胫而走。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小高中生,其知名度一下子就超过了当地的县委书记和县长。
当我们在路旁向一个干巴老者打听某某考生家居住何处时,老头子毫不犹豫地说:“我知道,我带你们去。”
我们找到考生家之后,考生的父亲对我们似乎不太“感冒”,原因是我所供职的那家报社当时没什么名气。眼看采访计划要落空了,跟我一起的那位摄影记者似乎是位老江湖,满嘴的油腔滑调。居然现编了一则故事,瞎吹道:“我们是受省委、省政府的指派,前来把你们全家接到昆明,省长要亲自接见每位高考状元呢。”考生父亲听说我们是省委、省政府派去的,自是喜上眉梢。尤其听说省长要亲自接见高考状元,更是笑得满脸都开了花。
我私下和摄影记者商量,为了不让落后赶来的其他报社的记者采访到考生一家,为了实现我们独家新闻的梦想,干脆连哄带骗,把考生一家连夜接回昆明。我们还说,“省长后天就要接见各位高考状元”。考生一家想见省长的心情也很迫切,于是答应和我们连夜赶到昆明。
但遗憾的是,当我们打电话订机票时,当天飞往昆明的航班没有了。没办法,我们赶紧去买火车票。火车票买到了,只有硬座。
考生一家四口连同我们一共6人,于黄昏时分登上了返回昆明的火车。
在火车站,我们发现,整个车站到处都拉着“热烈祝贺我县某某考生夺得200×年本省高考状元”和“××公司热烈祝贺某某考生夺得200×年本省高考状元”的大横幅。
在火车上,为了让考生一家高兴,我的同事极力向列车长宣传高考状元一家。列车长、列车员、乘警听说“省长要亲自接见高考状元,考生一家特意赶去昆明受省长接见”,对该考生自是尊敬有加,并啧啧称颂:“你们云南真是重视教育啊,连省长都要接见高考状元!”
为了让考生一家高兴,我们为他们补了软卧车票,让他们一家四口睡在一间包厢里,舒舒服服睡到昆明。我和同事则各自补了一张硬卧车票。
到了昆明后,我们安排考生一家四口住进宾馆,好吃好住招待着,生怕哪里照顾不周怠慢了他们。到了昆明后,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报社其他记者负责采访考生一家。
报社的其他记者采访完后,还安排状元到报社接听读者及其他考生打到报社的热线电话,让其解答读者疑问,传授考试“秘诀”。
他们一家在昆明耽误了两天,还接受了另外两家报社记者的采访。报社给了他们一笔钱,给他们订了机票,送他们回家。临走那天,报社安排我倒机场为他们送行,我把他们送到安检口,考生父亲连一句客气话也没说,头也不回就走了。回到家里,也没给我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他们一家是不是因为没有受到省长接见而生我们的气呢,还是因为出了个状元心高气傲?我的同事虽然说了谎话,可是,他们的昆明之行并未吃亏呀!
如果是因为我的同事说谎而生气,倒也情有可原。尽管报社给了他们钱,但作为新闻人,毕竟是不能说谎的——更不能为了追求独家新闻而撒谎。
若是因为出了个所谓的状元就心高气傲,那就大错特错。高考状元怎么了?高考考了个高分,并不意味着你就是最最了不起的顶尖人才。
原云南省教育厅厅长罗崇敏通过研究认为,中国高考制度扼杀了学生的天性和创造性。改革开放30多年来,中国1000多个高考状元,到现在,没有一个成为国家精英级人物,也无一人成为其所在行业的领军人物或国际大师!云南的70多名高考状元,也没有成为负有盛名的创新人才。
那些考上一个所谓状元就乐得屁颠屁颠、到处请客吃酒的人家,实在是无知,实在好笑至极!
我所采访过的这名状元也未能免俗:除了偶尔在公交车上听到广播里播放这位考生代言的某某产品的广告之外,再也没有这位考生的消息。
看了罗崇敏对高考状元们的评价和断言之后,我曾专门百度搜索这位考生,却没找到该考生的任何消息。
(载2013年8月16日《纳雍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