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信平丨冻米糖
冻米糖
作者:郑信平
白白的米花,松紧有度地排列着,被压成俩公分左右的厚度,两面撒上喷香的白芝麻和黑芝麻,切成薄薄的片状,用塑料袋包装成书本样,漂亮极了。尝在嘴巴里,满嘴嘎嘣脆,甜蜜,又留香。
照老家说法,现在是阳历年(公历元旦),是开始准备过阴历年(过春节)的时候了。此后直至春节前,是各家主妇们最忙碌的时间,清洗家具,大至八仙桌碗柜,小至方凳竹椅。浆补衣物,床上的被套蚊帐,各人身上衣服,以及每餐上灶都要围在腰间的布围裙,都要狠劲过水,用米浆浸泡后挂起晒干,该缝补的缝补,要上扣的上扣。让家里干干净净,大人小孩清清爽爽,过大年,过喜年,是主妇们一年的最后任务。
主妇们的过年准备工作,还有一项,就是年货的准备。糖果糕点可在节前现买,红薯干茄子干南瓜干则是入秋即已着手,唯有冻米糖的准备,是过年前一月半月时的事。因为过年吃冻米糖,是必不可少的内容之一,也是历来就如此的老传统。
每年这个时候,手摇式粮食放大器——爆米花机即在各村的空旷场地上呯呯砰砰地响开了,沉闷的爆炸声一声接一声,在小山村的上空久久回荡,萦绕至山谷,溜上山脊,从茂密的松林、树梢顺上云霄,向玉皇大帝王母娘娘报告人世间小山村的平安喜庆和节日欢乐。
晶莹的大米,一小勺量入米花机,在魔术般的老人手中,一下子就是一畚斗的白白米花。滚远饱满,抽条两头尖尖,喷香扑鼻的米花,刚出来时还带着冒烟的水汽。烟雾气从宽大的麻布袋里飘出,上升至围观的鼻孔里,被吸尽毫无遗漏地入肺进脑。向我们提前宣告了年的到来,年“味”的特殊之香。
雪白的爆米花,两大箩筐,被老妈用两床棉被包着、盖着,放在我们睡觉的床上。一直要放到离过年才三五天的时候,才开始做冻米糖。一是降温去火,适当的回潮,才好做冻米糖。二是老爸老妈他们没空,还没到忙活这的份上。于是,和玉石般米花相伴的日子里,时时都在感受着年的临近,我们是一天比一天的兴奋。而我们也在夜半肚子饿的时候,伸手抓起爆米花塞入嘴巴,嚼的带劲又填肚。
这是爆米花机爆的米花,均匀、雪白、若棉花,嚼在嘴里脆的同时,还有棉花糖的感觉,这是冻米糖的材料之一。
老家的冻米糖,还需一种材料,就是各家的老妈们自己做的米花。老爸们每年的二季稻,都会特意种上一俩分稻田的糯谷,收割上来的糯谷碾成米,专门给予妈妈们的年货准备。
而主妇们也物尽其用,在忙完秋收,太阳还老大时,用个大大的木头饭甑,盛上足够量的前天晚上就冷水浸泡的糯米,架在土灶上,大火开蒸。不多时,扑鼻的糯米饭香,从厨房飘出,过堂出门,飘入隔壁邻家。不几天的功夫,整个村庄都沉浸在糯米饭的香气包裹里。
刚出饭甑的糯米饭,透亮香甜,盛在碗里,拌上白糖,连干三大碗,是我每年都要都巴望着的美食好事。而爸妈他们从不担心我会噎着吃多不消化肚疼。直至现在,我还会经常叫妻用蒸笼蒸糯米,给我拌糖吃。也许是年代的不同,或者是没了木桶饭甑的缘故,没有了那个的香和甜感觉,但吃时的意境,好像找回来了,有那些年的感觉呢。
大饭甑的糯米饭,拌糖吃是一,二是做糯米酒,三才是为冻米糖做原料。将糯米饭摊晒在竹子谷垫上,边晒边搓挪,搓开粘粘,晒干的糯米干粒粒晶莹透亮,像玉石,又像玛瑙,是一年的丰收,更是辛苦劳作的回报,是一年的总结汇报。
过年前三两天,老爸老妈终于忙好忙完了该忙之事,只剩做冻米糖蒸米糕炒红薯干一事了。于是,从早上开老妈就拿出晒干的糯米饭干,开始入锅炒。
糯米饭干在老妈翻动的勺铲下,在灶堂微火的烘炙下,噼噼啪啪,在锅里跳动着,上下翻飞的同时,像孙悟空样来了个大变身,从晶莹透亮变成微黄长身,鼓身变胖的同时,还不忘释放出它们诱人的糯米饭熟香味来,勾人舌动,吞咽口水。
白天忙活一整天都老爸老妈们,只有晚上有空,开始动手,熬糖压制冻米糖。冻米糖制作是技术活,村里掌握此技术的才三两个,糖熬老了没粘性,熬嫩了又没固定性,只有适中,才能压实米花,切得均匀漂亮。我印象中,老爸也熬坏过好几次的糖,或者太老,或者太嫩,或者白糖和麦芽糖的比例不对,或者糖和米花的比例没配好,都是原因。熟能生巧,何况这么些小事,难不倒一直都爱动脑筋的老爸。后来,老爸拿个碗,装上清水,用筷子入锅粘糖,滴入清水观察,也在此后没有了碎屑的多出,更不用说其它的了。
压制好的冻米糖,在框子里切成薄薄的一层层,一条条。去框后,用菜刀分成合适大小,用专门包冻米糖的薄纸包成方正漂亮的砖块形状,放入铁皮箱,留待来客享用,慢慢吃。而边角多余的,则是第一个被入口品尝的美味。
元旦已来,年关将近。年味越来越浓,年的一切也时不时地闪现脑海。尤其是喷香甜蜜的冻米糖,不光是脑海闪现,已是感觉入口了。
(2021年1月1日写于荆州)
文/郑信平
编辑/王孝付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郑信平,江西玉山人,四川大学毕业,哲学博士,曾在乡镇、县级政府任职,挂职中国人民银行总行,现为中部某省地级市公务员。从事金融口工作。喜藏书、阅读,也喜动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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