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吴川文化和雷州文化
(文|岭南师范学院 唐有伯):本文所称的吴川文化,系指划归湛江市所辖之前传统地理概念的高州府吴川县(包括现今的吴川市全境;坡头区的南一、南二、南三三个都及今属于赤坎区的调顺岛、属于霞山区的特呈岛;以及今属于湛江经开区的南四都硇洲岛)之地域文化、传统文化、民间文化。
一、吴川文化与雷州文化有极大差异
归属于湛江市之前的吴川县与原属于雷州府的雷州三县,由于地缘相连等一些自然因素,地域文化有很多相同之处。但从三国以来,两地就长期分属于不同的行政区域,政治历史因素的影响和积淀,又使其各具个性和特点。
雷州地处广东西南一隅,使其文化有相对的封闭性、原初性,但它又三面环海,有优良海港,海洋文化的特征又十分突出。
吴川面海背陆,其归属的高州通过阳江与广州地区相连,是广府文化辐射带的边缘,带有广府文化的特征。
例如,闻名遐迩的雷州石狗,是封闭性造成的原初居民的图腾文化遗存,属于原始艺术,传达古老民族的观念;而吴川三绝的泥塑,则为高级的雕塑艺术,展现广阔的社会历史画面。
雷州的雷祖崇拜,是原居民自然崇拜的演化发展,其影响是地方性的;而遍及全国对吴川将军刘承忠的蝗神崇拜,则是农耕文化的产物。
享誉海内外的吴川飘色,雷州没有,而珠海、中山、番禺、信宜的飘色也很出名,说明吴川文化与广府文化一脉相连。
雷州人讲雷话,吴川人讲吴川话。
尽管二者的远祖血缘可能有交集,但两种方言判然有别:
雷州人听不懂吴川话,吴川人听不懂雷话。
雷话属于闽南语系;吴川话被鉴定为为粤语的分支。
雷剧以雷州方言为依托,原汁原味,土色土香;广受欢迎的吴川粤剧,以粤语为依托,吸收了不少剧种的精华。
粤剧是广府文化最大亮点,被周总理誉为“南国的红豆”;吴川是粤剧南派艺术的发源地,吴川粤剧又是“南派”艺术的代表,获得许多美誉。
雷剧和粤剧、雷话和吴川话向我们秀着、诉说着两种文化的地域差别。
各地方文化的主流都是汉文化、儒家文化。
雷州的儒家文化形成,主要要受到流寓的官员、文人影响,所谓“流寓文化”;而吴川直接受到岭南汉文化主流的影响和熏陶,底蕴更深厚、实力更强。
清代吴川县与雷州府城海康相比:
吴川人口约为海康的3分之2,但清朝考试中举人数却比海康稍胜一筹。
吴川状元一名,文进士7名,武进士1名,举人56名,武举人17名,恩赐举人:25名;
海康进士5名,武进士1名,举人57名,武举人8名,恩赐举人1名:很能说明问题。
文人的学术研究、文学创作的数量质量和风格,是衡量地方汉文化发达与否的另一重要指标。
质量和风格较难评估,姑且以数量说明。
查两地县志艺文志:
海康自元代至清宣统3年(1911),著录本县文人所写经史子集各类著作52种;而吴川自元代至光绪14年(1888年间)著录103种,是前者的二倍。
与雷州相比,吴川文人与广府文化的交流更直接、更频繁、更紧密。
明代大儒、江门学派鼻祖陈献章,是岭南文化的杰出代表,对岭南明清理学的发展有深远影响。
明代吴川吴阳霞街的第一位进士林廷献,就是备受陈献章器重的弟子。林廷献为官廉能、道德高尚、学问渊博,著作丰富。他开创的吴川吴阳文脉,代代传承,孕育出千年以来粤西地区独一无二的状元林召棠,不是偶然的。
吴川人文昌盛,人才辈出,汉文化造就出来的吴川名人,数量多、影响大。
除了“千年古镇一状元”,更有清朝第一任驻美国、西班牙公使陈兰彬、曾任广东省省长的抗日爱国将领李汉魂、反蒋抗日革命烈士张炎将军等,都是谱写近代史的重要人物,享誉国内外,早就成为国内学界的研究对象。这是雷州的名人文化很难相比的。
吴川不仅人文鼎盛,亦富尚武精神,历代多出武将。
仅有清一代,吴川籍任外委、把总以上武职的将官就有151人。不少壮怀激烈、战死沙场的烈士,享祀昭忠祠;亦有叱咤风云,屡建奇勋的功臣,受到最高的封赏。
雷州有一位清官福建巡抚陈璸,死时晉贈礼部尚书,受皇帝御祭,赐谥号和御制碑文,极其荣耀。
吴川却有两位武官受到同等荣耀的待遇:
道光年的福建提督竇振彪晉贈太子太保賜諡武襄;咸丰年江南水師提督曾秉忠賜諡壯果,皇帝都为他们写了御祭文和御制丰碑文。
此外还有同治年间黄岩镇总兵陈绍,壮烈牺牲,皇帝震悼,加赠太子少保衔,谥号勇烈,敕建专祠;以及在越南开疆扩土、建功立业、传播中华文明的陈上川,被越南王封为 “辅国都督”、“上等神”。
民国时期李汉魂、张炎、张世德等将军,正是吴川人崇文尚武、精忠报国精神的延续和发展。
吴川即是状元之乡,也是将军之乡;可谓名符其实的“文武双全”。
这是吴川文化的另一个特质、特色。
二、雷州文化不能涵盖吴川文化
地方文化没有优劣之分,但有差异之别。
以上一些例子可以看出:吴川文化与雷州文化各有自己的特质和风格,界限相对分明,历史上一直以“高雷文化”称之。
这种历史的存在,说明他们并不互相隶属。
近年有一种观点,把湛江地区的地域文化概括为雷州文化,认为吴川文化和原雷州府的地方文化有同一的特质和风格,属于同一文化类型,即属于“雷州文化”;认为吴川文化无非是雷州文化中心(原海康县)向周边辐射的产物或结果。
吴川文化是否属于雷州文化?
有理论和实践两个方面的问题。
理论问题、学术问题当然应该展开讨论;
实践问题亦须检视以“雷州文化”概念为主导的对地方文化的宣传、挖掘和保护之效果。
笔者认为:
近年来地方政府和社会各界在研究、保护、开发地方文化上投入了不少财力、物力、人力,取得了可喜成果。
但是由于把湛江区域文化概括成为 “雷州文化”,使吴川文化从属于雷州文化,原来意义上的的雷州文化成为了湛江文化的主体、主干,吴川文化成为了支流和附庸。
在实践上造成了三个不利后果:
1、把吴川文化的内容归并成雷州文化,易使人们的历史、地理观念造成错乱。地方文化是长期历史积累和沉淀的结果,因而具有一定的惰性和滞后性。比如地名,自南北朝梁陈时期至唐初,雷州地区曾名为合州(南合州、东合州),直到请代,不少文人还把雷州府称作“古合”;原雷州府府城海康改名“雷州”后,不少遂溪人、徐闻人感觉不适应、不习惯。这是人们地理、历史观念的保守性、相对固定性。
笔者曾在地方志中检索林召棠在岭南各地的文化活动记录。
阳江、清远、肇庆、梅州、韶关、广州等地都有林召棠留下的诗文、碑刻等文化活动痕迹。
而遍查雷州所有现存的府、县志,却没有林召棠文化活动的任何记录,甚至连“林召棠”三字都没有出现过一次。
然而,在宣传雷州文化的书籍、文章中,有的却把吴川的林召棠称为“清代雷州唯一一位状元”,说他“为雷州留下宝贵'状元文化’遗产”。
还有诸如:把林召棠、陈兰彬、李汉魂将军等,作为“雷州文化的杰出代表”等等。
这就彻底颠覆了人们传统的历史、地理观念,造成极大思想混乱,甚至引起一些人的不满。
2、把吴川文化归属于雷州文化,抹杀了吴川文化的独特性,冲淡了它的特色,从而使吴川文化的个性、亮点不能得到突出的展示、挖掘和传承。例如吴川有状元坊、状元故居,有陈兰彬、李汉魂、张炎等名人故居,比较集中,是极佳的中华传统美德和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加之国务院批准的中国历史文化名镇吴阳,及各地众多的文物古迹,都是很好的旅游资源,却没有得到很好的宣传、保护和开发;至今没有一条连贯这些景点的旅游线路,以致不少慕名而至的参观者常吃闭门羹。
3、与上一后果相连联,由于用“雷州文化”并吞了吴川文化,使得政府和社会的财力、人力资源投入过少甚至阙如。造成雷州文化轰轰烈烈,而吴川文化冷冷清清,被冷落尘封。这与建设文化大市、强市是不相称的,可以说是跛脚的。
近年有学者提出:雷州文化有两大中心:
一为雷城(古代);二为湛江市区(近现代)。
前者是毫无疑义的;后者指广州湾时期的文化遗存,就值得商榷。
法国统治时期的广州湾的文化,就其实存形式、表现形式来说,例如法式建筑、天主堂、赌场、妓院、烟馆等等,不是什么“雷州文化”,而是殖民文化,是雷州、吴川两地传统地方文化的短暂插曲。
诚然,当年生于斯,长于斯的广州湾居民,仍与雷州、吴川大地保持着血肉联系,在殖民文化的重负下,坚守着传统地方文化的根。
但那可以成为“雷州文化”的中心么?
当然,广州湾时期的政治、经济、文化无疑值得深入研究和挖掘;其文化遗存,作为历史的纪念、作为殖民的遗迹,作为旅游资源,也应受到很好的保护或开发,这也是毫无疑义的。
政治层面的行政区划,对地方文化的形成起着重要作用,但以地方行政区划的界限为外延的地域文化,并不一定要与历史长期积累的传统地方文化完全同一,它可以是多元的。
不能说雷州文化包含吴川文化,只能说湛江地域文化包含雷州文化和吴川文化。
它们是如今湛江地域文化的两大亮点,两大品牌。
它们各有自己的中心:
一个是千年文化古城雷州(海康县城);一个是千年文化古镇(吴川县城)吴阳。共同构成了湛江地域文化的两个中心。
雷州文化和吴川文化,理应受到社会各界的同等对待。
[注:本文是唐有伯教授于2015年1月6日在湛江市第十三届人大五次会议旁听席代表座谈会上的发言稿,座谈会前已书面提交给大会旁听组电子文档和纸质版,座谈会发言后又进行修改,发给人大旁听组。这个建议由市人大办公室综合报湛江市政府有关部门承办,市政府办再转交市文广新局办理。两个月后,市文广新局分别向市人大办和唐教授个人作了承办的书面答复,唐教授也在吴川文化研究所群网上晒出了市文广新局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