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漫记：敦煌二日

昨天，到地方后，就去了莫高窟，但实在太累，甚至没跟下来。

我去过很多古迹，只有莫高窟是做的最认真的，充分的利用了资源，确保每个游客都能充分的了解每个细节。

由于绘画用的矿物颜料很难经受光照和空气的侵蚀氧化，壁画和佛像一直在逝去，也许再过几十年，就连现在残破的美丽也看不到了。

按惯例，我们先看了两场数字电影，一场讲敦煌的历史，一场详细盘点几个重要洞窟里的壁画和佛像。

有了这个基础，才让人们进洞参观。

游客20人一队，由解说员带领着进入洞窟，洞窟内没灯，只有解说员用小手电照一处解说一处。

洞内不能停留太久，基本是导游在外面先讲解，了解差不多了，进洞看真容。

可见目前对莫高窟的保护力度。

我们走过一座桥，桥下是一道宽阔的干枯的河床，河床中沙砾石子伴着黄沙。

前面一道黄土山梁绵延远方，山梁的一侧，密密麻麻全是洞窟。

我跟到第三个窟开始头疼发蒙，大腿前侧的肌肉非常酸痛，走每一步都很费劲。

所以，只能随时随地，原地就坐。

剩下的几个窟，是进去看一圈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听完讲解的。

参观完洞窟后，我的手机没电了，去景点里的文创店没充起来，开不了机，我就去旁边的饮品店寻求帮忙，可是被拒绝了。

这时候，正在买饮品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看到了，就对我说：“姐，用我的充电宝吧。”

说完就对坐在外面的一个姑娘说：“给她拿一下我的充电宝。”

可惜，她们只有苹果的充电头。但是坐在外面的这位名叫小敏的姑娘，又主动提出帮我扫一个共享充电宝。

我开机后，自己终于能扫一个共享充电宝了，第一时间就把对方帮我借的退了，因为我知道她一定不会收我的钱的。

这几年在外面，我发现个问题。

大多数中年男女往往在陌生的城市和人群中非常自私暴戾，上次在西藏五明佛学院排队等公交时，雨很大，非常寒冷，几个壮年男子把一个妇女都挤倒了，还骂骂咧咧的。

之前我一直很困惑，为什么在我的生活中就从来遇不到这样的人，感觉他们就像丛林里的动物，别说礼节了，简直没有人性。

后来想明白了，中国人的道德和善良，大多数是做给自己圈子里的人看的，是为了塑造个人形象的，是在“做人”，做一副人皮面具，而不是真正的从心底让自己真正的做人。

是为了让自己在人群中办事顺利，所以，我们的礼貌和善良都是功利性的，都是利己的。

不然的话，网络的键盘侠怎么那么多，什么谩骂都说的出口，现实中却遇不到一个。因为在没有人认识他们的世界，他们没必要伪装，就爆发里真正的本色。

而在陌生城市，陌生人群中，其实也仿佛戴里一张无形面具，反正谁也不认识你，和隐藏在网络后面的键盘侠性质是一样的。

芭提雅的成人秀上，我发现配合最积极的观众就是中国观众，因为戴面具太久了，压抑太久了，翻过山海，也就放纵的过了。

但是，在旅途中，陌生的人群里，我也经常接收到善意，往往是来自青年男女或者小孩子的。

小孩子有天然的纯粹和善良，而二十多的人，还没有被污浊的社会伤害，学校的某些有关善与美的教育，基本没被现实侵蚀。

然而，我们的环境就是这么让人无奈，如珍宝一般的青少年，扔进社会中，没过几年，被欺负的伤痕累累，就再也善良不起来了。

他们发现人间不值得，把自己照顾好得了，不太想关心他人了。

再热的一颗心，也会被现实的寒冬冰冷。

我在几天前的文章中说的，一个环境中的认知或者习惯，会在人群中代代传承，哪怕人已经换了一茬又一茬，但有些乌烟瘴气的东西，却如同幽灵一样，窜入每一个新来者的脑海中。

我不知道该如何保护我们的单纯又高贵的青少年，他们那些不合时宜，善良纯粹的珍贵品德。

我们这个环境实在不配拥有。

因为体力不支，莫高窟内的几个陈列馆没仔细看，就出来了。

每批游客参观的洞窟都不同，只限几个，所以，很有必要恢复体力再进去一次。

今天早晨，去吃早点的途中，我说：“敦煌市人很少啊。”

客栈的老板说：“人多的时候都是游客，本地人很少的。”

我问他：“本地有什么产业吗？还是基本都是靠体制内单位的？”

他告诉我：“我们这是旅游城市，没什么别的。人也不多，除了开客栈，就是酒店，旅游点，做个前台。”

我想，他接触的圈层会局限他的认知，这可能的确是他看到的。但是边远地区，又紧靠少数民族地区，稳定最重要。还是内陆地区，没有海路和连接世界贸易，的确可能和所有同特征的地区类似，当地没有什么民间经济体，主要是国家单位，人口一直是流失的。

但他对我说：“不过我们这里水果多，很多人家都种水果，主要是葡萄和大枣。基本靠近市郊的每家有五六亩地，像我家就是我爸妈和我有地，我姥姥就没有。基本一亩地的葡萄能卖8000元左右。也是年收入的一大部分。”

我问他：“为什么你姥姥没有地呢？”

“因为我姥姥嫁出去了，就没地了。”

他这句话，让我想起了，早晨我在面馆吃面的时候，一家三口，两个老年夫妇和一个年轻姑娘进来了，年轻姑娘说着什么，老年夫妇完全充耳不闻，年轻姑娘只能大喊大叫，特别委屈。

最后老年夫妇说：“姑娘们就是矫情，小子们就不喊。”

这种情形，在我的家乡非常常见，一个家庭里的女性，经常被他人当作空气忽视，自己说话没人听，慢慢的非常没自信，要不变得沉默不语，完全放弃了自己发言的权利。要不发现通过正常渠道无法实现自己的诉求，只能变得撒泼打赖。

这个结果强化了人们的观念：女人就是不行。

靠土地为生的地方，不可能不重男轻女。

所有人都在温饱线挣扎，又没受过太好的教育，对世界的一切认知都是以生存为基准的。

尊严和平等在他们这不值钱。

能给自己带来生存价值的必然会受到重视，对自己生存没有价值的，也就被忽视了。

一个女性，终究要出嫁，出嫁之后，连属于自己的土地都没有，尤其在其他人都有的情况下，如何能不受歧视？

在这种环境下生活的女性，要么就从内心深处接受这套重男轻女的价值观，自己会好受点。

要是不愿意放弃自我价值和自己的尊严，就必须离开这样的人群，否则自我和环境冲突时间过久，只能带来精神上的深度创伤。

因为无视你的，恰恰是你认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

我想尝尝此地的水果，进了一家水果店，发现店铺里全是干果，只有门口的几个竹筐里，有屈指可数的几样水果，分别是哈木瓜，新疆葡萄，小桃子，梨。

葡萄的确便宜且好吃，6元一斤，桃子4元一斤。

老板娘说，这是她自己家里种的。

这里的水果都和新疆一样，这里的汉族人，口音也是浓浓的新疆味道。

他们的汉语应该是和新疆人学的。

关于造像和王道士的事情大家都知道。王道士的事情很值得专门谈一谈。

今天去敦煌博物馆的一个新发现是，深切感受到里唐朝的艺术水平的确是个巅峰。

昨天在洞窟里，后期修复的造像明显的丑陋干涩，只有唐时保留下来的那几尊塑像的确美。

虽然经过千年，颜色剥落，塑像的低凹处都积累了灰尘，但是，唐的塑像那么生动，肌体柔润的仿佛有温度。

那尊菩萨塑像，泥胎中似乎隐藏着一个欢声笑语的活泼女子，在灰尘下面熠熠生辉，热气腾腾。

好似一个真人站在那里。

这么多年，我基本把国内好点的塑像都看过了，能散发出温度的，仿若有油脂温润的塑像还是第一次见。那个油脂温润的感觉不是表面的涂层传递的，表面涂层已经破败了。

是整个塑像的造型细腻真实传递出来的一种感觉。

当初作家三毛在石窟中，感觉菩萨活了，发现壁画流转起来，灯火辉煌、歌舞翩跹，管弦丝竹、宝池荡漾，我以为是她的文学比喻手法，现在看来，可能是真实的。

一个感受力极强的人，在艺术水准如此巅峰的作品面前，很容易共情。

说实话，离开这间洞窟的时候，导游回头锁上门，我都在想，在黑暗中，这几尊菩萨，是不是会坐下来休息一下。

石窟里，为了保护文物，不许拍照。

但我今天在敦煌博物馆看到里仿品，如果不看真品，仿品看起来已经相当不错了，但缺点什么呢？缺的就是那种健康的身体散发出的热气腾腾的活力。

是的，后代的修复和仿造很多，有的连形都不似，有的仿若神似，可惜，博物馆这具神似的仿品却没有原品那种热气腾腾的活气。

终究是个泥胎。

他们是真的被菩萨点化了么？

不得不叹服唐的艺术水平，后代哪怕今天，都无法超越。

别提超越了，模仿都模仿不来。

今人的艺术先别提超越和发展，能将古人的能力传承下来，就是最大的价值。

这个社会是向前发展的吗？

未必，科技发展了，文明却在无数次战乱中毁灭，修复，毁灭，修复，我们在轮回的历史怪圈中，消耗完一代一代才智和付出。

敦煌博物馆。今天上午只有十来个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