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北童趣:捕蝉记
山东省滨州市作家协会
文学作品展示平台
麦收过后,喧嚣的田野慢慢沉寂下来。于是,油螂(蝉的幼虫)们便不甘寂寞,纷纷从沉睡中醒来。尤其是新雨过后,更是争先恐后赶趟儿,悄悄地拱出地面,于是乎乡间又开始热闹起来。
在我们这里,蝉的幼虫被称作“知了猴”“油螂”“梢前牛”(谐音),还有的称之为“神仙”等,它一向是人们所喜欢的口中美食。
听到蝉开始鸣叫了,摸油螂的日子便开始了。我一直习惯跟乡人把它叫油螂。说是摸,其实就是到树上去找。很多年前照明工具少,晚上只能去树上摸。想起以前摸油螂的日子,不禁浮想联翩。
最初的记忆里,摸油螂还是小时候在外婆家,那时候也就是刚刚记事的样子。外婆是个盲人,行动很不方便,但是也能够摸摸索索地洗衣做饭,和舅舅相依为命过活,日子自然是很清苦。蝉来的季节,舅舅每天晚上都去摸油螂,收获或多或少。回来时,洗净了放到盐罐里,等积攒的多些了,外婆便在小铁锅里放上点油,然后把油螂放进去翻炒,香味儿很快在伙房里弥漫。我在一旁看着,馋得迫不及待。外婆会把油螂烙得很酥,吃着窝头,嚼着油滋滋的油螂,感觉是那样美好。每次总是我吃得最多,外婆和舅舅的疼爱深深融在了里面,她们不舍得吃。
外婆院子外面是一片树林,平时也很少有人去。外婆便鼓动我自己去找油螂。也许是胆子太小的缘故,刚开始看到在地上或树上爬的油螂,我竟不敢用手拿。
傍晚时分,外婆让我拿着小铲子,到油螂窝多的地方去铲地皮。她说,油螂快出来了,用铲子一样能铲到。于是,我就来到小窝窝多的地方,平着铲子铲起来,一层、两层,怀着希望不停地铲。忽然,一个小窝出现了,禁不住欣喜一看,一只油螂正静静地瞪着大眼从窝里往上爬。伸进手指去,油螂便张开粗壮的前腿抓住我的手指,慢慢地,慢慢地,我就把油螂提了上来。如是再三,找到了三五个。后来,我又学会了“抠眼儿”。在地面上仔细看,看到了一个小眼儿,用手轻轻抠掉周围的泥土,于是一只油螂又被提了上来,自是喜不自胜。也有太机灵的不想出来,使劲往下去。这时,小铲子便派上了用场。小家伙儿无处藏身,只好束手就擒。
摸油螂最好是在雨后,泥土松软,一个个小家伙儿沾着泥土往外拱,极快地爬向附近的树木或蒿草。正当它们爬得起劲的时候,一只小手伸过来,便被捉了。没有手电筒,晚上只好跟着舅舅去摸。在一棵树上摸到一只,很开心。摸到两只、三只时,高兴得简直要蹦起来。有时候,能收获很多。最有趣的是,找来一些干树枝和蒿草点起一堆篝火,使劲晃动树木,那树上的蝉便会边鸣叫边向火光方向俯冲,它们或跌入火堆,或落在地上。后来知道,那是昆虫的趋光性决定的。有时候,我会把一只油螂放在桌子上,用碗扣住,到第二天的时候看看它变化的样子。还会把几只蝉揪掉翅膀放在蚊帐里,看它们爬来爬去,真的有趣儿。
在村里上小学的时候,我很盼望夏天的到来。夏天到,油螂也就来了。下午放了学,拿块干粮啃着,便去摸油螂了。那时候是大集体,生产队里树木很多,尤其是沟渠上柳树多的地方,油螂更多,单看地上的洞就知道了。
时间早,只能慢慢看着抠窝,得瞪起眼睛俯下身子仔细看。那时候,真的不知道累,心里只有希望和期待,心里还会默默念叨:“油螂油螂快来吧,我在这里等你了。”一只、两只,纷纷被我装进布袋里。现在想起来,感觉那时候真的很好笑。
暮色升起,光线暗下来,扣窝不行了,开始在树上找。油螂也有勤快的,你不注意,它已经在树上爬得老高了。这时候,就爬上去拿下来,也会用干树枝轻轻戳下来。有时没有树枝,就用土块砸下来,办法多多,就是一个也别想跑了。慢慢地我有经验了,摸到的油螂也越来越多。后来,禁不住我软磨硬泡,家里给我买了一个手电筒,真是爱不释手。每天晚上都会回来得很晚,收获自然也多。在场院里纳凉的人每每会问:“今晚又摸了多少啊?”“不多啊,才20多个!”有时候,明明是很多,我却不肯说实话,小孩子也是鬼精灵呢。心里话,要是和你说摸得很多,你们都去了,我咋找啊。
那时候,玉米都是套种,长得比较快。很晚的时候,感觉树上不好找了,我便沿着沟渠两侧的玉米地寻找正在蜕变的嫩蝉。白天的炎热已经褪去,凉风习习,夏夜静谧,偶尔传来一两声蝉的鸣叫。你看,在玉米叶背后,蝉儿静静地褪去皮,白嫩嫩地倒立着,很容易看见,蹲下身来,用手电筒沿着地垄一照,有时候能发现好几只呢。
晚上摸油螂,白天去捕蝉。白天,树上的蝉儿们不知疲倦地鸣叫着,还会不停地飞来飞去。有人说,蝉是大自然的歌唱家,还是有讲究的。于是,众多的孩子就会欣喜地去捕蝉。有的用网子套,有的用马尾套,还有的是去粘。我最拿手的就是粘了,成功率极高。
偷偷抓一把白面(母亲是不愿意的,那时候白面很珍贵),用水和好了,然后再放到水里反复冲涮,直到剩下面筋了才好。有时候,也会抓一把麦子,放在嘴里,边走边嚼,走到村外的小河边,用河水淘出面筋。找一根长长的桐树杆子,上面再插一块细小的树枝,然后掐一点面筋放上去,试试粘不粘。尽管中午会很热,那时候也不觉得,因为热了,蝉们才会叫得欢,才容易被找到。
来到树林里,粘蝉就开始了。看仔细了蝉的位置,屏住气,小心地把杆子靠上去,悄悄地靠近蝉的翅膀,猛地一戳,蝉便被粘住了。取下来,拧下蝉的翅膀(害怕它再飞了),放在布袋里。还把那些叫得响亮的雄蝉发音的膜给扎破,担心它们的叫声把树上的蝉给惊飞了。我还是喜欢那些不叫的蝉,我们称之为“哑巴”。
有时候太热,我便学着电影里解放军侦察的样子用柳树枝编一个草帽戴在头上。蝉儿也很狡猾,粘蝉时如果弄出一点儿响动,就会引起警觉。它们发现受到威胁时,先是停止叫声四处观察,发现安全时再继续鸣叫,否则就会飞走。飞走时,往往要撒下一泡尿。这时,正仰着头等待粘蝉的我,常常要收获一脸的蝉尿了。面筋用完了,也累得实在不行了,这才带着战利品回家。
时光总会在不知不觉中度过,油螂摸得多,蝉自然也粘了不少。最盼望的日子是吃油螂了,心里会惦记好几天。那时候,生活条件太差,吃金蝉能解馋。每每母亲把做好的蝉端上饭桌,我就迫不及待拿起一个尝一尝。金黄的是油螂,黑黄的自然是蝉了,每次我和弟弟都是吃得不亦乐乎。
如是几年,后来外出上学,才渐渐告别了摸油螂、捕蝉的日子。直到1990年的夏天,就在参加工作的第一年,因为很多事心情失落,晚上独自在校园里倍感寂寞无聊。不经意间,走到学校南边的院子里,几棵高大的白杨树哗哗作响。偶尔走到一棵树旁观望,一个惊喜出现了,隐约看到几只油螂排着队在树干上蠕动着,我便兴奋起来。在一棵树上就收获了七八个,于是我就一棵、两棵循着树往前找。信不信由你,一下子就找了七十多个,当时真有点欣喜若狂的感觉。一切烦恼、不快,顷刻间烟消云散,好像生活一下子充实起来。因为晚上只有自己在,关好学校大门,我就开始摸起油螂来,新买的手电筒也亮了起来。那段日子,真的很美好。
近几年,生活条件好了,娱乐方式多了,也就不再那么关注油螂和蝉了。加之现在农药等的危害和自然环境的破坏,感觉蝉和小时候比,已经是太少了。寻油螂的地方也不好找,水泥建筑多了,田野里的树木少了,蝉在何处安身?偶尔心血来潮,拿着高亮充电灯去摸油螂吧?唉,到处灯光点点,找油螂的人比油螂都多。也许再过几年,蝉会真的消失了吧。
“黄昏寻蝉洞,午后粘蝉衣。”童趣童真,曾经少年。一段时光,一种怀想,一念情结,只能在慢慢品味中了。
作者:王祖山,山东邹平人,邹平魏桥实验学校教师。邹平县诗词学会会员,有多篇散文、诗歌在邹平人民广播电台发表,散文《三月春早》在山东人民广播电台《文学之窗》栏目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