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个老婆好过年(散文)
作者:宾泽文
我的故乡是桂北邻湘的一个小山村,石头多,田地少,又无江河灌溉之便,人们靠天吃饭。旧时,村人十有九穷,很多年轻小伙找不到老婆。
俗话说,"讨个老婆好过年",年轻小伙长大了,没个老婆,过年时总觉得少点什么。于是,老人们整天为此愁眉不展,小伙子整夜整夜地想老婆。
后来,村里回来了一个退伍军人,叫天赐,他到城里去当了三年解放军,回来时穿着绿军装,戴着绿军帽,脚套解放鞋,军衣的上口袋还插着一支钢笔,说是大比武时得的奖。他人长高了,也长见识了,懂礼貌了,说话也"文化"了,常把"我们"说成"咱们"了,有时还一边走路,一边轻轻地吟唱解放军军歌:"向前!向前!向前……"
他回家两天后,就到邻里村寨去看望七大姑、八大姨、九娘舅,很是风光地走了一大圈。于是,上八里,下九里,到处传开了天赐光荣退伍的消息。那个年代当兵的吃香,不久,媒婆便接二连三找到天赐家来了,对天赐妈说,A村有个B姑娘,二十刚出头,长得水灵,还会绣花,配你家天赐,正天生一对。又说,G寨有个N妹子,读了初中,入了团,与天赐结婚,乃地造一双……天赐妈说,可俺村:这地方条件差,缺粮吃…… 媒婆忙说,没关系,没关系,天赐将来当干部比什么都强……后来天赐真的讨了一个好老婆,是邻村的远房姨妈的大女儿,漂亮能干,还很善待兄弟妯娌,孝顺父母老人。不久,天赐也真当上了大队民兵营长,吃了工资饭。
天赐的榜样,启示了村里的小伙,他们暗想:这个年头,必先去当兵,当几年兵,入个党回来,可当干部,也可优先招工进城,还怕找不到老婆?于是,那以后每当招兵应征时,小伙子无不"踊跃参军,保家卫国",那股激情,好像春天从山崖上泻下的山溪水一一冲动得很。
那年春上,村里小伙六狗也报了名要参军。他长得黑黑的,身高刚过一米六,是个找老婆的"困难户"。为了当兵,他将二十五岁报成二十二岁,将小学文化写成初中毕业。体检、政审过关后,戴着大红花,坐了一整夜闷罐车,又转乘解放牌军车,来到一个大湖区,下车一看,一望无边的水稻田,平展层,绿油油的。接兵干部这才告诉新他们,这是生产部队,任务就是种水稻。新兵们一听,像汽球穿了眼,个个泄气了。六狗却心中暗喜:俺没文化,人也笨,但犁田插秧却是本行,正对上路了。
六狗分到一连,共种有三百亩稻田,连队除了少部分时间军训,主要是生产劳动。很多战士有情绪,说:要种田,还不如叫我父亲来。六狗却啥也不说,挽起裤脚就下田,撸起袖子就干活。插秧时,又快,又齐,又匀称,还常常关人家"牛栏"(插得快的退得快,常把前面的人关在秧田空间)。收稻时,打谷多,挑得重,跑得快,天天超额完成任务。人家累得喊腰子痛、手脚酸,六狗却还利用休息时间下炊事班帮厨,帮战友们洗衣服。于是,一年入了团,二年入了党,三年当上了班长,还被上级列进了干部苗子名单。
那时,战士津贴很低,第一年每月六元,第二年每月八元,第三年每月十元。六狗很省俭,每月除了买支牙膏,其余全装进一个小信封,塞进席子下面,久不久悄悄拿出来看一看,嗅一嗅,数一数。慢慢地他竟存上了二百五十元。
三年后,他终于得以回家探親了,他想,这次回家该好好谈个姑娘了!于是,他换了一套新军装,买了水果糖,香烟,坐汽车换火车,压着心跳回家了。也真是当兵的吃香,第二天媒婆就到了六狗家,一进门就摸着六狗的绿军装打哈哈,又把六狗从上到下夸了个遍。并说,狗儿,你在部队的进步俺都听说了,乡里好多姑娘求我说媒,想嫁你呢!这可难为我了,我挑来选去,看中了三里铺的燕子姑娘,这妹子去年高中毕业,瓜子脸,大眼睛,黄蜂腰,两根大辫子拖到屁股上,迷死人了。俺这十里八乡,就只有你配得上她了,所以我:早就跟她做了介绍,说你入了党,当了代理排长,我还向你娘要了你的照片,给姑娘看了,她也中意,明天我就领她来见面,你可别怠慢哟。六狗呢,心里当然喜欢,这次探家本来就是想回家找对象的,不想这么顺风顺水。
第二天一大早,媒婆真的领着燕子姑娘上门来了,两人见面都落落大方,并不局促。乐得六狗父母杀鸡宰鸭,欢欢喜喜招待客人吃了中饭。第二天,六狗约燕子姑娘一起上镇里逛街,给燕子扯了卡几尼、士林布,买了花手绢、雪花膏。第三天,六狗提了三斤猪肉、两瓶酒去看望燕子父母,并送给燕子弟弟一件八成新的绿军装……一家人皆大欢喜。
欢乐的日子过得最快,转眼六狗假期即到,归队前夜,燕子到六狗家送行,卿卿我我,不愿离去,晚间就留宿六狗家了。也是欢聚日短,依恋如火,情到深处,竟难以持重,二人就睡到一起去了……
别时情景,自是难舍难分,不必细叙。却说六狗回到部队,仍是埋头苦干,任劳任怨,还被评为团里的劳动模范,提干的事也被列上了日程。但不知怎的,燕子怀孕的信息传到了部队。真是平地一声炸雷,六狗傻了,他摇头捶胸,后悔不已……
那年春节前,六狗没当上排长,退伍了。但他并不怨天尤人,回到家里欢欢喜喜迎娶了燕子姑娘。大年除夕吃年饭时,他深情地对燕子说,虽然我没当上军官,但你嫁过来了,我嘛,讨个老婆好过年,划得来,划得来……
燕子一听,笑了,一家人也都甜甜地笑了。
(宾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