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6】“我的父亲母亲”全国散文、诗歌有奖征文大赛安文生作品

父亲生命力的流逝

安文生（黑龙江）

关注起人的生命力，是从父亲的身体状况开始的。十几年前，发现他总爱犯困。村里有个刘大爷，经常来找爸爸聊天。他语速快，且没有抑扬顿挫。总是连成一片，浑浑沌沌。父亲对他的枯燥话题不感兴趣，常常听着听着，就打起盹来。有时，看着刘大爷仍旧在嘟嘟嚷嚷，而爸爸的头已经渐渐低了下去。就忍不住想悄悄碰一下爸爸。然后他被惊醒似的，又抬起头，勉强睁起眼睛来，继续忍耐着。

当时我并未多想，不觉得这可能是一种疾病的前兆。刘大爷没几年就去世了，父亲不再被折磨。冬天农闲，猫冬的时候，他就赶着妈妈去别人家聊天。他独自掏出心爱的小箱子，开始研究他的线路。村里谁家电视坏了，都会找他来修理的。他最爱用电表，和电焊。屋里经常冒烟鼓冬，弥漫着电焊的味道。母亲最不爱闻，老会抱怨。所以父亲才会催她出去玩的。

有一年，母亲犯了腔隙性脑梗塞。去县城治了一段时间。我回村的时候发现，父亲不知何时养成了个毛病，搬个小凳子，孤独地坐在院子里，呆呆地看着。可能是妈妈不在家，他自己没意思吧。

从那以后，才觉出，他的神情开始安静了，没有什么变化了。但冬天的时候，他会主动锻炼身体。一向保守的他，不愿意在村子附近散步。就一个人去后屋仓房，在屋里走来走去。也能走上半个小时。

看照片发现，弟妹刚嫁过来的那些年，一起吃饭的时候，爸爸还在笑着，眼睛还是亮亮的。后来，就越来越没有什么表情，处变不惊了。

等他对电焊都不感兴趣的时候，再没有什么能够提起他的兴致来。我们开始觉得不对了。催他去医院，他不肯。费了很大的劲，想了各种办法做他的思想工作，还采取了半强迫手段，才让他接受了检查。医生看着片子说，曾经得过腔梗，陈旧性的了。有点脑萎缩，不过位置挺好的。

所幸，66岁的父亲，认知并未受到影响。相反，脑子还很好使，思维也不迟钝。就是走路，越来越慢了。人也越来越懒了，极其不爱动。院子里的活都做不了了，日常生活都觉得是负担。

他最喜欢睡觉。能睡上很久。不爱爬楼，为此特意给他换了二层的房子，他才肯下去散步。为了给自己一个动力，爸爸每早都去一家早餐店，吃那家的馅饼。

爸爸唯一精神起来的一次，是妈妈突然腿瘸了。我陪妈妈去看病，回来时，发现爸爸目光炯炯，在询问结果。妈妈的身体状况，是与他切身相关的事情。他最关心。

那段时间，妈妈每天针灸理疗。爸爸负责给她买早餐。他的精神头，比过去足多了。虽然还是爱睡觉，懒得动，但不得不比从前多做事了。

从父亲身上，我看到生命力的慢慢流逝。原本，我是和他一样的性格。内向，喜欢宅在家里，懒得交际。但从这之后，我在有意识主动接触人，像妈妈那样，尽量和陌生人也能迅速打成一片。

妈妈到哪里，都很快就有新的朋友，很快就能打开新的局面。我是永远不担心她感到无聊的。和父亲正相反，她有蓬勃的生命力。她对很多事物都有热情，对好看的衣服、好用的物品，都保持着充分的欲望。

而父亲，已经达到宠辱不惊的境界了。他还关心的事情不多，好在其中还包括我。虽然父亲对我也懒得开口，却在关注着我的生活，跟随着我的变化，而喜怒哀乐。这时候，我又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有时，家人聚在一起吃饭。爸爸通常早早吃完，就回里屋躺着。但他也在倾听着我们说话。会注意到，他的女儿都有些什么样的变化，受到什么样的待遇。他还会跟母亲诉说，他的心情。

这种时候，我会觉得，他其实比母亲更细心，更深情。他沉默寡言的神情里，其实蕴藏着这一生的辛劳，和对儿女的牵挂。

【作者简介】安文生，出生于1980年8月。汉族，党员，嫩江市嫩江镇综合文化站工作人员。有散文陆续发表于《新青年》、《黑龙江晨报》、《黑龙江日报》等报刊，黑河市作家协会会员，黑河市诗词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