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梁有劳/人鱼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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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有劳

大龙爹养鱼，收入不菲。高考失利的大龙跟爹放鱼苗，看见那些小小鱼苗入水时的欢快，心里痒酥酥的。他跟爹说，明天我想走。爹说，去哪儿？他说，去城里。爹说，跟我学养鱼多好，干嘛非要去城里？他说，我想试试。爹说，别后悔！

到了城里，他伸展了一下臂膀，愜意地笑了。拿出手机，给楞子打电话。楞子是同村的，比他高两届，也没考取大学，在这个城市打工，一年挣个五万八万的。过年时回村，说想挣钱就来找他。电话接通了，一个女声说，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他再拨，还是那个女声说，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他抬头看看天，颜色很深，沒个底；他低头看看街，街很长，没尽头。他照楞子留的地址找到一个窄逼很深的小巷，可人去楼空。邻居说，那是个传销窝，上周被端了，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看看微信里的钱，已所剩无几。

他想到报纸的招聘版。花十元钱，买了十份报纸，在招聘栏的小方块里找。他把自己感觉有可能用他的小方块剪下来，一家一家地去找。可是文凭和工作经验两只老虎把门，他兴致而去，兴败而归。转眼已过月余，钱已花完，不好给爹娘开口，又不愿乞讨，饮食无着，晕倒在一花鸟市场门口。

大龙醒来的时候，发现他躺在简陋但很温暖的房间里。一位五十岁左右的阿姨正在厨房里忙乎。她听见了动静，偏着头喊，醒啦，吓死人了！小小年纪，咋成这样。等着，阿姨给你熬些小米粥，就些咸菜喝。不一会儿，一碗热乎乎的小米粥和一小碟榨菜摆在了桌上，两行泪水便从大龙的眼眶里涌了出来。阿姨说，孩子，别难过，天大的事吃了饭再说。忍着泪水，呼呼啦啦地干掉两碗小米粥，这才缓过神来，给阿姨讲述了他进城以来的遭遇。阿姨说，可怜的孩子。他谢过阿姨，转身要走。阿姨喊：去哪儿啊？大龙说，去找工作。阿姨伸出大拇指：是个男儿，别忘了来看阿姨。

连续地寻找，回回地碰壁。无奈之下，找到一个不讲文凭，不论经历的工作——建筑工地的架子工。谁料上架第三天，一根钢管从架上掉了下来，砸在他的右小腿上，血流如注。工友送他到了医院，医院检查为粉碎性骨折。包工头交了住院费，再也见不到人了。七天后，大龙出院了。他拖着打了石膏的腿，在大街上晃着。去哪儿呢？工地是去不成了，他想到了花鸟市场的阿姨，给阿姨打了个电话。阿姨说，傻孩子，你咋不早说呢。听着，别动，阿姨马上来接你！

阿姨姓李，在花鸟市场经营观赏鱼为生。李阿姨已知大龙家也是养鱼的，说，那你会一些养鱼了。大龙说，了解一些。阿姨说，那好，你就帮我看摊儿吧，不用走路的。

阿姨也有一个儿子，跟大龙年纪相仿，离家闯世界了。丈夫是养鱼的，养的是观赏鱼。丈夫在郊区养，她在城里卖。大龙给阿姨看摊，换水，供氧，喂食，卖鱼，养伤。

三个月过去了，没事时就盯着鱼看。各种各样的观赏鱼在大小不等的缸里游来游去。玻璃鱼缸是透明的，水也是透明的，与外面的世界连成一片，可鱼只能呆在缸里看外面的世界。阿姨在缸里置放了山水草花楼台亭阁，宛如花园一般。可那些鱼儿还总是用嘴去触碰那透明的缸壁，想去缸外看看那些精彩。

一天，大龙给大缸换水，那条价格昂贵的黄金龙趁势从缸里蹦了出来，掉在了地上，扭来扭去的扑腾。当他拣起它的时候，它的气息已经很微弱了。他把它放回鱼缸，好大工夫才看到它缓过劲来。

大龙突然地想到了自己，泪就失控地流了下来。我要回家！他给阿姨说。咋啦，伤刚好就要走啊！阿姨说。

他说，我也是条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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