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然 | 修补人生

修补人生

我有一件非常喜欢的连衣裙,刚下水洗了一次,因熨烫的时候不小心,被烫破了一块,万分心疼。吃过晚饭,我就匆匆带着裙子去找经常给我修补衣服的大姐,她的“店面”就在霞光大风车西边的小道里,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摊位。记不清从何时开始,我已经习惯了修补衣服就去找她,她娴熟的缝补技术和舍我其谁的自信给我安全感。

这一次,人不算多,我就安心坐在她身边,一边欣赏她自然流畅的动作,一边看来来往往的人群。

“嗨,我那条裤子你补好了没有?”

“呃,这阵儿有点忙,还没顾里补,白生气,马上给你做啊!”,

“你怎么这样啊,给你再三交代我有其它的事情,等了这么久还没有补啊!”

“马上,马上”,大姐笑呵呵的,没有一丝生气的样子。

看到这样的情景,我有些怅然,这一分一毛挣的真不容易啊——

一个身着白衣服的女人来了,她的絮絮叨叨把我的怅然席卷而空,她说话语速快,情绪也不安宁。我脑子反应慢,且对这样絮叨的女人总想保持个安全距离。我也试图去捕捉她话里有效的信息,但大脑仍然一片空白。唯一能感受到的是缝补衣服的大姐不停地在安慰她,让她别生气,还嘱咐十来岁的儿子给白衣女人买来面包、饮料、水果让她平息怒气,嘴里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明天我就给它送走,给它送走……

白衣女人粘缠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走了,我和另一位顾客会心一笑,终是松了一口气。

我详细询问大姐才知道,是大姐从路边捡来的流浪狗咬了来修补衣服的白衣服女人,大姐随即让儿子带着她去医院打了狂犬疫苗,但白衣女人还是不依不饶。

后来的的情节我并没有认真的听下去,大姐最后的感慨却让我久久不能平静:“人啊,什么时候都得有个平常心,一辈子得经历多少事情啊,就拿这件事情来说,是我的错,那我就得无条件承担所有的责任。”

“妈,你真要把小白送走吗?它没有东西吃会不会饿死,路上的车会不会轧死它?”旁边的孩子悲伤地问妈妈。

“娃儿,妈怎么舍得,妈每天晚上在这路边的帐篷过夜,可都是小白陪着妈,有妈在,就有小白在,小白今天咬人了,是它的不对,我以后给它圈起来,但妈不会把小白送走。”

“这还差不多,可是今天给那个阿姨打针花了两千啊,妈,这两千可以买好多好多的东西”

“所以说啊,儿子,你以后可得听妈妈的话,妈挣个钱多不容易。”母子俩的对话,像细密的鹅黄色,平淡、醒目、实在地敲打着我的心。

每次找她修补衣服,总能听到偶然来往的顾客埋怨她没有及时把活赶出来。作为一个清醒的旁观者,我是心疼她的。因为我每次来找她,从不曾见她偷懒,她也绝不会故意落下谁的活不去做,缝补是个细活,安安静静坐下来观察一会儿便能觉知出她在这平凡的摊位干着平凡的活,蕴含的却是不平凡的工匠精神。

她动作娴熟,思路清晰,拿来的问题衣服,她能很快拿出中肯的修补方案;她干活踏实、细顾,做完的活,她小心剪掉每一个线头;她是个有条理的女人,她把剪刀绑在缝纫机上,把各种型号的针用吸铁石连接在缝纫机的机身上,井井有序,这提高了她的工作效率,节省了很多找东西的时间。

慢慢的,不愿等待太久的顾客们都抢在我前面把缝补的衣服弄完,一个个回家了。只剩我一个人,我不是不想回家,我有这两年修来的慢脾气,喜欢享受每一个过程。

我问大姐:我经常来你这里补衣服,你记得我吗?大姐笑了:我这里来来往往的客人太多了,我记性并不好。但是你,我印象太深刻了,你说话温柔,脾气也好,找了个湖北帅小伙,在咱们邓县定居了!说着话,大姐脸上有得意的表情。

这表情之后,她突然就他乡遇故知一般,哭着和我讲述了生活的不易:她13岁父亲去世,14岁母亲患病瘫痪在床,她就辍学在家,种地、养牛、养羊,以养活弟弟妹妹和瘫痪在床的妈妈。

24岁,别的姑娘们都出嫁了,她还要继续挣钱,给弟弟攒钱让他读书。直到他们长大成人,她才找了个好男人嫁了。她说她心比天高,但男人只能给她提供这个舞台,让她能在邓州的一个角落里贡献自我,她慢慢就觉得很满足。男人是个实诚人,因为大姐在旁边跟我炫耀着她5岁的女儿给3岁的女儿洗头发的事情时,男人在旁边脸红了:“哎呀,别吹牛了,都不好意思了”。

这样美好的场景,是夏夜里的凉风习习。

大姐给我补的那条裙子上原本有好多好多的蝴蝶,她就找了个蝴蝶布贴补在破洞的地方,和以前的蝴蝶们相得益彰。她抹干了眼泪笑着说:吆,真完美啊!她忘记了,她的眼泪刚才滴在我的裙子上,我猜想这是辛酸又幸福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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