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明德 || 尊贵 ||“一人一城一故事”优秀征文选登(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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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贵》
作者｜刘明德（陕西镇安）
冬天也有阳光灿灿的日子。
我们一家三口从镇安县城乘车到云镇，步行去小木岭妻舅父家。妻出生三天外婆抱去抚养成人，改姓蒋。
小木岭有妻欢乐幸福无比的童年，也有妻深深地牵挂，舅父母老了，老成了屋背后一棵棵饱经沧桑的松树。
沿着淙淙溪径，如同散步，游山玩水漫漫前行。仿佛玻璃一样的天，白云如棉絮轻轻铺展开，一朵一朵的也慢慢散步。蓝天白云衬托着重重叠叠的v字型的山格外崚嶒，一湾又一湾，山把水湾成潭，一潭又一潭，清澈小潭里的石如润玉卧底。潭之上小瀑飞流，杂树隐隐，乱石相击，浪花朵朵。灌木丛林传来鸟儿悠鸣。
儿子说:爸，鸟一叫，山就活了。走累了，我们就在水边捡石片打水漂比赛;饿了，路旁柿子树上伸手摘几个软柿子。有石列踏步，牵着儿子小手一步一步过;没有，脱脚背起儿子涉河。背一背，走一走。有时和儿子背一背唐诗:半亩方塘一渠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儿子，你知不知道我们县城吃的水是哪里的？不知道。就是小木岭和黑窖沟的水。聪明的儿子回答:是我们县城河的发源地。对此情此景还能想到哪些诗？儿子装模作样地沉思，顺口咏出:一山未了一山迎，百里都无半里平。宜是老禅遥指出，只堪图画不堪行。
正在路途你吟我诵之时，遇到一个熟人骑摩托车，把妻和儿子捎走了。
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刘亮锃说:炊烟是村庄的根。可这炊烟、这村庄、这根却是妻的，于我是陌生是空白一片。远远看见一家人在等我归来。
枕着溪水叮咚入眠，听着鸟儿叽喳醒来。妻烧火我做饭，儿子写作业。舅父母下地收庄稼。舅父回来，坐在小凳上有滋有味地抽烟，看着儿子写作业，慈祥的笑脸两眼放光。
吃饭时，端着碗过河那边大院子晒太阳，老老少少围坐在一起。吃完一碗，问:大，吃完了没有？我给你捎一碗。舅父说:我自己来。走在石列上，听到一个老婆婆轻轻地对舅父说:你今天也尊贵起来了。刹那间我眼里盈满泪水。同时涌上我心里的还有愧疚之情。
多么平常微小的一个举动，让善良的村里人感到舅父今天尊贵起来！“尊贵”两个字宛如一枚枚尖利的刺扎进我心里，千斤之力拔也拔不出来。今天尊贵，以后呢？
中午跟随舅父母一块下地搬玉米。几天里我如同阿Q一样，舅父母干啥我干啥？捡黄豆，上山砍柴，砍玉米杆……舅父母那能让我干重活粗活，但我却坚持伴在身边。让舅父母感到自己不再是无依无靠的孤寡老人。平日细声轻语的我，在山道湾湾里的村人面前，大声亲切地喊:大和娘。让村里人感到舅父母不再是无亲无故的孤独遗老。
闲下来坐在对面坡上，暖和的阳光下，细细观察我们家的房子。
百年三间老屋，是外公外婆手上盖的。土木结构，提板门，木雕窗户。麻石砌道场坎。木板久经风吹雨打己泛灰白色。瓦棕苔绿。屋背后是自留山，成片的松树繁茂。
在外公外婆的年代，这里曾经是繁华富贵的场所。小木岭自古是通往山里山外必经之路。外婆是开店子的，这里是驿站。而如今己颓败不堪。
我们在家那些天，舅父母满脸的阳光灿烂。昏暗颓废的家也充满阳光似的。
当我把小木岭从陌生走成熟悉，由一点点的喜欢堆积成爱。那炊烟、那村庄、那根与我息息相通。
核桃栗子熟了，回家，收回晒干卖成钱，交到舅父手里。
寒冬腊月，大雪飘扬，把舅父母接回城里过年。舅父来到城里，穿着破衣烂衫，我把舅父领街上，从头换到脚下止。
有一年大年三十，舅母病了。我八十多岁老妈对我说:死到家里咋了？我对母亲说:怕啥，有我呢？把医生请到家给打针。过了初十，舅父先回去准备种洋芋。临走对我说:让你娘呆到天暖和些再回去。
我要把扎在心里的刺慢慢的慢慢地用爱拔去。
后来，舅母脑溢血。打电话来时，已是第二天，错过最佳治疗期。治疗后半身瘫痪。舅父灰心丧气地对舅母说:我要走，我要过我的日子。我笑对舅父说:你走到哪里去？有我，你怕啥！给舅父充足生活的勇气。
舅母在县城治病期间，小木岭有人给妻捎话来。有一家人愿意看管俩位老人，就把自留山给他们。在这个决择中，我没有一点犹豫。我对妻说：让别人侍奉老人，我还不放心。
舅父母住五楼，老母住一楼。亲手侍奉三位老人，每一天真是焦头烂额，人都快要崩溃了。加上我们才买房又盖房，经济上的窘迫可想而之，于是我和妻开始带家教。现在想起，都不知道是怎样熬过那些艰辛的日子。宛如一只背负着沉重的壳的蜗牛，一步一步的向上爬。
为了三个老人尊贵的活着，我仿佛一只燃烧的蜡烛，用微弱的光照亮他们晚年，用微弱的热温暖他们的心房。
老母上半年寿终正寝走了，舅母下半年疾病再犯而逝。
现在一身光鲜的舅父戴着老花镜，肩背帆布斜挎包如一位退休老干部，每天接送小女上幼儿园后，吃完饭逛街，累了回来休息。我们下班回来饭做好了，吃完又逛去了。
有时高兴，嘲笑舅父，你现在真的尊贵起来了。舅父喜眉笑眼地说:享你的福。
我让一个孤苦无依的老人尊贵，而我也尊贵起来。每当我回到小木岭，村里人远远望见，亲切地打招呼，你回来了。那眼神里满是敬重！
刘明德，供职于镇安县扶贫开发局。嗜读书，好锻炼，喜欢把平日所思所想记录之。欣赏：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炼达既文章。
“大秦岭牛伯伯核桃酱”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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