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作家•小说】炉钩•煤剪•棍/文 杨小强（甘肃）
炉钩·煤剪·棍
作者/杨小强（甘肃）
炉 钩
杏月之后，我（炉钩）和煤剪休假了。主人把我们安置在客厅左面的小阁房。我们的床放在一个大煤炉顶上，是用圆形的钢化红玻璃制作而成，隐约有黑色的线圈圈儿，很结实很漂亮。我们两个大美人就躺在上面成了闺蜜。
主人给我起了官名，叫钨炉钩，说是钨金贵。可我心里不舒服啊！还不是和包公一样浑身上下一锭墨。也许怕我睡久了胴体会发潮生红斑块吧，给我穿上了件紧身束腰的粉红色裙子，配上贴身的黑色背心黑打底裤，颜色分明。我的头久经人们爱抚已经泛出银白色亮丽的光泽。这长相再配上端溜溜的身材，分明是个未出嫁的倩女儿。
不知何故，主人将我带来庭房。我发现他和过去判若俩人。总是闷闷不乐，眼直钩钩瞪着，胡子拉碴。倒杯水也要我用脚从暖水瓶的环上钩起，还得是少半瓶水。慢慢的升到手够得着才提住，手颤抖抖的。另一只手取下木塞，靠壶嘴巴搭在杯子边上承受重量，倾斜让水缓缓流出。他扒在炕头从地下取鞋取筐都要我用脚钩住，慢慢的象塔吊一样升起来。
我心里难受的如刀绞，就想成为主人的一条腿或腰，尽心尽力去照顾他。但毕竟能力有限，有些物品如一块馍一本书我无从下手。就说，你把煤剪叫来吧。
煤 剪
我叫红心剪，长着心型的头，红扑扑的苹果脸蛋。来主人家有好几年了，他爱我们如儿女。为了防水防潮我穿着草绿色的裙子。现在主人让我们干活就换装。我和钨炉钩都换上了黑色的工作服和健美裤。
我发现主人面黄肌瘦，走几步常用右手拄着腰椎，猜想恐得了骨病吧。他总是躺在硬板床上，目光直勾勾的看天花板看人看物，头发蓬乱如落满尘土的野草。真叫我看了心疼。我在地上帮他取书取洋芋取药取水果。
夏天的中午，家里人都下地里抢收去了，他便用苍白、瘦骨如毛竹的手拉着我的手吩咐道:你把这张报拿起来吧！我说好，伸开两脚轻轻地用力夹了起来，离地一尺又滑了下去。主人用目光鼓励我，再试试。我又用力，却总是夹不紧，报纸又机灵的逃脱，在地上得意的笑着。折腾了几次才勉强递给了主人，可惜夹烂了。我感觉到就像老太婆缺了门牙，真替主人家揪心，气得我直跺脚。
秋天，刮秋风下秋雨，核桃从屋后的树上落下砸在瓦沟里，又咕噜噜的滚到院子里。主人早上起来看见了想尝个鲜。又怕打搅我，自己走到院中。
我偷偷的窥见他尝试着躬了几次腰都够不着核桃，拿个方头铁锨去抄，抄到铁锨抬起时就拿不动了。如此反复折腾，汗从额头上沁出，哀声叹气，泪眼婆娑。
我走过去说，别伤心，我捡给您。这次我吸取了夹纸的教训，格外小心，双脚站在核桃两边，慢慢地收拢双腿，像铁钳子紧紧咬住它的腰，核桃痛的咯叭叭的破了。主人破涕为笑。这真是一举两得，也不用我砸核桃壳。那灿烂的笑容如春天的阳光温暖了我的心。
主人让我陪他外出走走，可我身材矮小，他拄上够不着地面，只好去求疙瘩棍。
棍
我出生在南山深处茂密的森林里，是主人的一个朋友在看望他时作为见面礼送给他。刚来到这北山里时我很丑，浑身散发着原始森林里的野味，肿瘤长满了全身，叫人见了心里疙疙瘩瘩怪不舒服，众人叫我疙瘩棍。
我很自卑，怕见人，总是躲在主人家的门后。主人却不以为然，如获至宝。先将我砍截得和手一样高，用小刀轻轻地刮去粗皮肤，剜去疙瘩上的黑土和银灰色包皮，用辣椒油隔三差五的进行深层皮肤透析，对个别瑕疵进行美白淡斑专业护理，一月之后还涂了胶原蛋白面膜似的亮油，使我的皮肤滋润的透明细嫩，身上的瘤颗子不再丑陋而变成了一朵朵祥云，像莲花像白牡丹像白腊梅在盛开，象棉花糖飘荡在天穹。一条隐隐约约的金龙从棍子下端细处蜿蜒盘旋到手柄，扶手是昂扬威武的龙头，如一条金龙在蓝天祥云里腾飞。
我晚上和主人睡在一起，他身体因长时间睡硬板床脊背屁股都压得发红，需要我照料。当他拄着我上厕所、去大门外散步，我就成了他的腿。定定的站着不动，我就支撑着他的腰。早上起床手握着我，给他开窗挑衣裤鞋袜，上坡下台阶我就使出吃奶的劲帮他撑着，为腰椎间盘减压。有同事来见了我如此这般，出高价给主人，想买我给他家去做佣人，主人拒绝了。我比钨炉钩大姐和红心剪二姐个儿高，用处多。
夜深了，主人鼾声如雷，吵醒了他们。
红心剪二姐咳了咳嗓子喁喁说，主人家爱你，让你睡在他身旁。钨炉钩大姐也说，天天还给你深层皮肤透析，上面膜美容，把一个来自深山老林里的土包子变成了一个俊俏的后生。
我听完美得嘿嘿地傻笑。你俩可别这样说哇，我们都是主人的吉祥三宝，缺一不可。
是吗？
真的，你钨炉钩大姐是左腿，红心剪二姐哩是右腿，我疙瘩棍自然是病腰。
红心剪问，什么“细腰”？杏眼柳腰吗？
胡说。啥柳腰那是病腰，柳腰那是林妹妹的腰。我这身子骨是松柏，笔直硬朗，全顶主人的一个好腰。
我们三个咯咯咯的偷笑了一会儿。然后闭目低头，双手合掌于胸前，各自在心里为主人默默祈福。
不知怎的，这话好像被主人家听到了。伸手将床头柜上的她俩拉进被窝，把我们三个宝贝紧紧地搂在怀里，像小孩似的呜呜呜地哭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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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小强，甘肃漳县教师。微信名，乐年华。一九八五年发表处女作《一束杏花》;一九九四年在甘肃《飞天》发表小说《修哨子》。后有作品散见于多家网络平台。小说《红梅鞋》获《中华文艺》第二届全国文学大奖赛铜奖；散文《金蝉鸣夏》获《作家世界》文学大奖赛二等奖，选于巜无声花语》集中。近几年发表小说、散文、诗歌九十多篇(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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